2005年12月5日凌晨,我們敬愛的劉賓雁先生與世長辭。
和王若望、趙品潞一樣,身患絕症的劉賓先生至死都未能回到自己的祖國。
四年前,王若望先生在紐約病故,王若望先生治喪委員會給江澤民朱鎔基寫了一封公開信。信中提到:「我們希望二位先生對七十歲以上老人葉落歸根的願望給予人道的考慮。從國共內戰到文革動亂等各個時期流寓海外的人士幾乎都獲得了歸國的允許,唯最近十餘年以來的流亡人士除外。這種做法既無法律可循,亦有悖於人倫。在生老病死面前人人平等,無涉政見。中華民族向來具有尊敬長者的傳統。我們希望二位先生通情達理地接受老人歸國的願望,擱置不同政治見解,不再提出常理常情之外的歧視性的貶損人格尊嚴並事實上令人難以接受的條件。......今日之中國,任何善意與政治和解之舉,皆有利於化解民怨、減輕歷史包袱,有利於防止爆發大規模的失控的惡性社會報復事件。老人應首先獲得無情政治鬥爭的豁免權。我們的這種良好願望,望您們三思,並作出明智的響應。」
然而,整整四年的時間過去了,台上的人物已經從江澤民朱鎔基換成了胡錦濤溫家寶,可是就這樣一個最起碼的要求竟然沒得到任何回應。劉賓雁生前曾經痛苦地感慨:「我只是想重新用自己的腳踏一踏那片土地,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害怕一位年過八十、身患重病的老人?!」
是啊,當今世界最大的專制政權的掌權者,為什麼要害怕像劉賓雁這樣一位年過八十,身患重病的老人?
不過,站在中共專制者的立場上看,他們害怕劉賓雁回國倒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劉賓雁的存在就是對強權的挑戰與抗議,劉賓雁被譽為中國的良心,他的名字就足以使專制者驚恐,他的回歸本身就可能造成一種轟動。
想想看吧,假如劉賓雁回到了中國,回到了北京,在網際網路時代的今天,這個消息是封鎖不住的,它馬上就會傳播開去。即便賓雁的腳已經不能再走動,手已經不能再寫作,但只要他的人回到了中國,就會成為一件大新聞,就會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就會引來成千上萬的人們的看望、慰問和談論。不僅僅是他的親朋好友,不僅僅是他昔日的同行同事,也不僅僅是那成千上萬的當年曾經閱讀過他文章的讀者和聆聽過他講演的聽眾,還有那許許多多隻知道他的名字的人,還有那些在「六四」後才成長起來而此前甚至根本不知道劉賓雁的年輕人(「劉賓雁回來了!」「劉賓雁是誰?」「你連劉賓雁都不知道呀?他是……」),更不用說那些弱勢群體即勞工大眾,他們從來就是、現在更是劉賓雁的社會基礎。在當今中國,劉賓雁的名字已經成為一個符號,一個象徵。在知識界文化界,尤其是在普通民眾,尤其是在被剝奪被損害的億萬底層民眾之中,劉賓雁的名字無疑是最廣為人知也是具最道義感召力的,他的回歸可能引起的效應也許是最有轟動性的。
我們完全可以想像,如果劉賓雁回到了中國,他的住所或醫院很可能會整天門庭若市,拜訪者絡繹不絕;如果賓雁死在中國,必定會有成千上萬的民眾自發地舉行悼念活動,醫院或住所的門口將擺滿鮮花和悼念信件,來自四面八方的人群將聚集在醫院或住所門前,越聚集越多,久久不肯離去,巨大的哀痛與憤慨將迅速地凝聚、升騰......。只要想到這種種可能的情景及其後果,專制統治者怎麼能不害怕呢?假如說專制者對於那些多少有些社會地位的人還可以採取內部警告的辦法,不動聲色予以控制,那麼,它對於那千千萬萬本來就被剝奪得一無所有的底層大眾又能怎麼辦呢?除非直接動用暴力,派出軍警封鎖、驅趕、抓人。專制統治者意識到,反正是作惡人,與其讓劉賓雁回來而引發所謂群體事件,因而到頭來必須出動大批軍警赤裸裸的鎮制,從而再一次在全世界面前暴露自己的殘忍與虛弱,還不如索性不讓劉賓雁回國,防患於未然,丟臉還丟得少些。
劉賓雁至死未能回到自己的祖國,這當然是他莫大的遺憾。但是,一個手無寸鐵、身患重病的老人能讓世上最大的專制政權如此驚恐,那又何嘗不是他莫大的光榮。這本身就是偉大的勝利。這就是劉賓雁的人格力量之所在。這也就是我們紀念劉賓雁的重大意義之所在。
(轉載《人與人權》2006年01期刊 www.renyurenqua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