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05年1月延續到2005年3月底的珍品展,展出了129件中國檔案文獻遺產珍品,分為唐、元、明、清、民國5大部分,時間跨度達 1200多年,分別來自國家檔案局中央檔案館和二十餘家地方各級檔案館。主辦這樣大規模的展覽主要是為申報「世界文獻遺產」作準備工作,同時也讓社會公眾增強對檔案工作的認識和理解。除了本次展覽中增加的上海展品外,從各地調來的展品均已入選《中國檔案遺產名錄》,是我國檔案中的精品。「世界文獻遺產」是繼「世界文化遺產」和「世界自然遺產」之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於1992年啟動的一個文獻保護項目,又稱「世界記憶工程」或《世界記憶名錄》。其內容涉及檔案館、圖書館保存的各種介質的珍貴檔案、文件。我國館藏的清代內閣秘本檔案、納西東巴古籍和我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等3件檔案已入選《世界記憶名錄》。
國家檔案局局長、中央檔案館館長毛福民和此次活動承辦方上海市檔案局的馮紹霆均表示,在新中國的文化展覽歷史上,這樣大規模的珍品集體展出還屬首次。康熙傳位遺詔也因為捲入了一段歷史公案而倍受矚目,據記者瞭解,收藏康熙傳位遺詔的單位是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在記者現場採訪中,上海檔案局宣傳負責人不同意這一報導,同時向記者提供了一篇由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研究館員高換婷寫的《從康熙皇帝遺詔看諸皇子儲位之爭》,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康熙皇帝遺詔》共有4份,其中兩份在大陸、兩份在臺灣地區,而道光秘密立儲檔案是我國現存惟一由皇帝親筆所書關於皇帝承襲傳位的立儲檔案。翁廣解/攝
記者在展覽現場看到康熙傳位遺詔是用漢、滿、蒙三種文字書寫的,其中寫明「雍親王皇四子胤礻真,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有關雍正(胤礻真)繼位的問題,一直是清史研究中的謎案之一。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11月13日,臥床已久的康熙患病急劇惡化,戌刻(晚7時至9時)逝世於京西暢春園,終年69歲。根據康熙皇帝遺詔,7天後皇四子胤礻真即位,即雍正皇帝。但遺詔公布之後,在朝廷內部、諸子之間引起軒然大波,對其真假產生了質疑。一種觀點認為康熙欽定雍正,雍正合法繼承了皇位;另一種觀點則認為雍正在康熙病逝前後精心策劃了篡位陰謀,奪取了皇位。雍正皇帝是合法繼位還是陰謀篡位,成為驚動朝野之間的一大疑案。在幾百年裡,不僅是史學界專家們深入研究和探討的問題,也成為街頭巷尾的談資和民間文藝的一部分。
在2004年第3期的上海《史林》雜誌上,金恆源撰文《雍正帝篡位說新證》從幾個方面論證自己的觀點:現存遺詔滿文部分均無由皇四子繼位的明確記載,也沒有「雍親王皇四子胤礻真,人品貴重」這最重要的一句話。雍正在當了7年皇帝之後,突然舉出證據:康熙在臨終這一天的凌晨1至3點間「急召」胤礻真,在胤礻真到達暢春園之前的早上7點左右,康熙已將7位皇子及隆科多急召入宮,宣布了「皇四子人品貴重……著繼皇帝位」的決定。金恆源認為,如果這件事情屬實,以胤礻真的一貫為人和即位合法性鬥爭的慘烈程度,胤礻真斷無可能把如此重要的信息拖延到7年以後再作宣布。所以,答案只有一個,「八人同受面諭」 一說完全是雍正、張廷玉等人編造的偽證。臺灣「中研院史語所」精通滿文的清史專家李學智也指出,史語所保存著康熙六十一年11月13日至12月28日的滿文《上諭檔冊》共75件,其中有一件內容如下:「康熙六十一年11月14日諸阿哥等奏:恭閱尚書隆科多撰書《遺詔》。奉旨:是。著交內務府、翰林院會同撰寫。」可見,康熙去世時胤礻真、隆科多並沒有拿出遺詔來,是隆科多搶先「口述」了由皇四子「繼承大統,即皇帝位」的康熙「遺言」。而且在康熙去世的第二天,又是隆科多一人在雍正命令下獨自起草了遺詔,16日宮內宣讀的遺詔雖然是內務府、翰林院會同撰寫,但底本卻出自隆科多之手。
除了金恆源的質疑,雍正篡位的故事早已在民間演繹得活靈活現,高換婷曾歸納出三種說法。第一種說法是:康熙帝彌留之際,想傳位於皇十四子允礻題,便叫隆科多(雍正帝的舅舅)傳旨,召回皇十四子。但因講話舌頭謇塞,當說到「十」字時,停了一會兒,方說出「四子」二字。這樣一來,隆科多便鑽了空子。故意大聲喊道:「皇上有旨,諸皇子到園,不必進內,單召皇四子見駕。」就這樣,皇四子胤礻真,繼承了皇位。第二種說法是:康熙皇帝本意是想把皇位傳給十四子允礻題,所以詔書裡寫了「傳位十四子」的字祥。而胤礻真在舅舅的幫助下,偷偷把「十」字改寫成「於」字。於是詔書裡「傳位十四子」變成了「傳位於四子」,所以皇四子胤礻真便成了皇帝。第三種說法是康熙遺詔是康熙皇帝死後,胤礻真即位後幾天公布的,這期間胤礻真有可能篡改了遺詔的內容。
研究清史多年的高換婷在接受記者採訪時一一反駁了這些觀點,尤其是流傳甚廣的第二種觀點。第一,清朝對皇子的稱呼,一般不會直呼四子、十四子等,而是在這些稱呼之前冠於「皇」字,稱他們為皇四子、皇十四子。 按照這一習慣,遺詔應寫成「傳位皇十四子」。那麼如果將其中的「十」字改成「於」,就念不通了。第二,清代「於」、「於」二字是不通用的,傳位給誰,應該用 「於」字,用「於」字也是說不通的。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從當時文書制度來看,也不能令人信服。清代的文書,特別是清代前期的文書,都是滿、漢文合璧的。康熙帝的遺詔,不用滿文,只用漢文書寫是不可能的。而用滿文和漢文兩種文字寫成的遺詔,漢文可以篡改,那麼滿文是不容易改的。所以說第二種說法是沒有根據的。滿語是清朝的國語,康熙的詔書不可能只改漢文,不改滿文。滿文是豎寫的,把「十」改成「於」是不好改的。高換婷認為,對於雍正皇帝繼位之謎,目前還沒有發現新的不同的檔案文字,所以無法作出最後的定論;在沒有其他證據的情況下,現存的《康熙皇帝遺詔》是惟一的物證。上海市檔案局的馮紹霆也贊同這個觀點:「在只有傳言的情況下,現存的《康熙皇帝遺詔》可能是比較接近真實的。」
雍正初年,雍正皇帝令大學士張廷玉傳旨,讓御用畫師義大利傳教士朗世寧繪製了以五穀豐登為題材的《瑞谷圖》。 翁廣解/攝
關於雍正的繼位問題,近代以來已有越來越多的史學家認為雍正是正常繼位。特別是20世紀80年代以來,有一批專著和文章有力地支持了雍正合法繼位說,包括1985年南開大學歷史系馮爾康教授出版的《雍正傳》、1986年中國人民大學韋慶遠教授發表了《論封建皇權和皇位繼承問題》、1999年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研究員李國榮、張書才合著的《實說雍正》、2000年海外學者楊啟樵教授撰寫的《揭開雍正帝隱秘的面紗》。作家二月河也承認自己在小說裡是戲說,「今天社會上流傳的傳位於十四子詔書的更動,絕不可能。第一,滿洲人的詔書,像這樣重大的國書是兩種文字,改得了漢字改不了滿文。第二,我們今天用的『於』,在當時的民間有使用,但是在這樣嚴肅的政治文件裡,是不會用這個『於』字的。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傳位十四子,必須寫傳位皇十四子,在位次之前必須加上皇帝的皇,必須表示出民間與阿哥的區別。更重要的是我們現在從故宮的檔案裡,已經找到康熙的傳位原件了,雍正得位絕對是正統的。」
中國社科院清史研究室主任楊珍認為,雍正雖未篡改遺詔,但是他在康熙病危前限制其他皇子的自由,有偽造遺詔的嫌疑;南開大學教授馮爾康認為,目前對於雍正作假的結論只是推測,還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推翻康熙皇帝遺詔。
記者綜合大陸和臺灣地區的媒介報導發現,《康熙皇帝遺詔》共有4份,其中兩份在大陸、兩份在臺灣地區。針對記者的說法,高換婷認為,不排除其中有兩份是底稿。因為按照常規,皇帝的聖旨一般都有專人起草,等皇帝提了建議後再正式蓋章頒布。也許,只有將這4份《康熙皇帝遺詔》放在一起進行研究,才能夠接近答案。但是在目前的情況下,這只能是一個空想。(本文采寫得到上海市檔案局、上海檔案館外灘新館的幫助,謹致謝意!)
南方週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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