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突然有一天,學校停課了,說是響應毛主席的號召,停課鬧革命,要打倒「臭老九」(就是知識份子),「牛、鬼、蛇、神」,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當時,學校的桌子、椅子、黑板全部被砸、被損壞了。老師們是「臭老九」,是牛鬼蛇神,被群專組織,紅衛兵、紅小兵揪著頭髮,掛著牌子遊街,然後押送到學校看管起來。記得當時有幾個人,記不清他們是做什麼的,但知道他們是共產黨員、革命左派,選出了幾個學生代表,輪流看管這些老師。當時我也是被選中的一個,我們幾個學生輪流看管一個女副校長,說她是資本家出身,妄想復辟資本主義。
以前按常規,我們到了學校見到老師、校長時要行禮,鞠躬。可現在反過來了,那個老師對我們畢恭畢敬的不時地向我們鞠躬,一邊鞠躬,一邊說:「我有罪,我是資本家,我是臭老九。」我當時的感覺懵懵懂懂,有點興奮,好玩,又覺得那個老師很可憐。記得有一天,她家裡來人給他送飯、送東西。負責人讓我們檢查這些東西,我們很認真地檢查這些東西,我發現了一個線包,中間有兩片硬紙殼,我硬掰開硬紙殼,發現裡面有紙,就和另一個同學把線繞下來,打開一看,是一張存摺,2000元的人民幣。我們馬上交給了(負責)群專組的人。他說:這是復辟資本主義的錢。我想這可能是他們家僅剩的錢,因遭造反派抄家,家人不知把這些錢放到什麼地方最好,放到他媽媽這裡最保險,結果還是被搜出來了,充「共」了。現在想起來真是可悲極了。
這樣持續了幾個月,接著又喊出了口號「復課鬧革命」學校又開學了。學校是培養莘莘學子的地方,可這時的學校已不像過去的學校了,過去的學校是那樣的安詳…….朗朗的讀書聲,時時迴響在我耳畔,有一種恬適,溫馨的感覺。可是後來學校裡的人就全部是很亢奮的,帶著紅色的袖標,學的是毛主席語錄、老三篇,讓學生們背,背不會的不准回家。誰背會了就是好學生,就可以入紅衛兵,紅小兵。但還是有一些循循善誘的好老師,他們雖然怕被打成「牛鬼蛇神」,但還是認真地教我們文化知識,晚上,讓我們幾個喜歡學習的同學,到他家去,給我們補習落下的數學、科學等文化知識。
記得在1968年,知識份子、臭老九被趕到鄉下,參加勞動改造,大學生全部被趕到農村務農。每送走一批人,家人哭天喊地,哭成一片。這時有的人帶頭喊:「響應共產黨、毛主席的號召,上山下鄉」等口號,使那些哭的人又停止了哭,改成了笑。可見把人們愚弄到了何等的地步。
當時,滿街都是大字報,牆壁上都是標語、口號、漫畫,打倒xxx(等)走資派,臭老九,反革命,再踏上一隻腳,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整天的批鬥會,造反派開著卡車,上面是被斗的人,脖子上掛著厚厚的木板牌子,用細細的鐵絲,脖子上被勒出了一道道口子,流著血。有的把頭髮剪的亂七八糟,有的脖子上掛著一雙破鞋子,說是「破鞋」。汽車喇叭聲,口號聲不斷傳來,有的批鬥完就拉去槍斃了。這時的暴力,血腥的殺戮,已不是紅衛兵、造反派了。而是出動了軍隊,武裝民兵。群眾組織被分成了好幾派,都是武裝起來的民兵,他們互相打鬥,亂殺無辜。人們一聽到槍聲,就躲起來,鄰居家不時的傳來哭聲,他家的兒子參加武鬥,被打死了,他的孩子被人用刀捅死了。有的時候,學校停課,工廠停工,說是有武鬥。我家當時住在高幹區,也不時傳來這個叔叔是反革命「自殺」了。那個伯伯是右派「自刎」了。到了晚上,更是人人自危,只好派人守夜,一有風吹草動,就知道不知哪家又被抄家了。敲盆子,打鑼,告訴鄰居防止有人趁火打劫。
記得有一天,輪到我們家守夜,爸爸當時在部隊,一級戰備。我和媽媽晚上出來,我很害怕,不時地上廁所,媽媽說:「這就和她小時候防「土匪」、「紅匪」進村時一樣。媽媽把家裡的相片,幾件新衣服放在箱子裡,藏到房頂上,怕被搶走。因為當時把照片說成是資產階級的思想,走資本主義道路。
從文化大革命一開始,人們就開始「破四舊,立四新」。把家裡養的花,盆景都倒掉了,把養的魚都倒進下水道,花瓶、花盆、魚缸都砸碎。說這些是資本主義的東西,不能有資產階級思想。美的東西,美的畫都是資本主義。女孩子要把頭髮剪成「革命頭」,穿的衣服都是青、灰、綠色,滿街灰土土的一片。街上所有的「廟宇」全部被砸掉了。
我還記得有這樣一件事:有一天放學回家,離學校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停屍房,圍了一群人,我也好奇的跑過去看看,原來是剛從墳地裡挖出了一個「走資派」。身上光溜溜的,用一塊白布裹著,滿身的蛆蟲,腫腫的,我當時嚇呆了,回到家後一個人不敢進家,一進家,就看到廚房裡有一堆長滿了蛆蟲的「肉」,很是恐怖。
後來,全中國人民實行著像宗教崇拜一樣的「早請示,晚匯報。」每天吃飯前,睡覺前,站在毛主席像前,敬祝毛主席萬壽無疆。男、女、老、幼都跳忠字舞。在上課前,開會前都是這樣,在說話前要講一段毛主席的語錄,人人都要寫自我批評和思想匯報,還要鬥私批修,狠鬥私字一閃念。人們都狂熱到了極點,或者是麻木不仁。人人都在說謊,比如你要寫鬥私批修,就要編寫一段謊話,說你如何發現這「私」字一閃念,把它斗倒,你就革命了。也就是說人們在做這些事時,已經完全被罩在共產黨的邪靈之下,製造謊言,容忍謊言,依靠著謊言,這已成為中國人生活的方式了。
我還記得曾在我們家住過的一個老奶奶說:「什麼爹親娘親,沒有毛主席親,天大地大沒有黨的恩情大,我看爹親娘親不如火親。」我對她說:「奶奶,你反動,你敢罵毛主席。」她慈善地笑笑說:「孩子啊,你太小了,如果沒有火,到了冬天,我們都要凍死了;沒有飯吃,我們都會餓死,毛主席、共產黨它能給我們這些嗎?以我看哪,還不夠他們共產,共分的呢?」
在邪惡附體,乾坤倒轉的十年浩劫----文化大革命中,人們都在互相欺騙,說謊,欺騙。越窮越革命,造反有理。人人都帶上了假面具,善良的人們被欺騙。多少「忠良」死在自己親人的手下。人們變得越來越窮,越來越自私,越來越愚昧無知。中國幾千年的文明,文化被踐踏了。十年的浩劫,使多少中國人被打上了獸印,被矇蔽,被欺騙了。多少百萬人連坐困頓,多少百萬人含恨死去,又有多少少年兒童變成了流氓惡棍,多少古今書籍被燒燬,又有多少古蹟遭破壞,多少先賢墳墓被挖掘。據統計,文化大革命中非正常死亡者達到七百七十三萬人。這種種的罪行、罪惡,都會一一清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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