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不堪回首的晦暗歲月裡,共產邪黨對人性的極度扭曲與摧殘,給人們帶來的隱形傷痕更是難以癒合。「九評」彷彿打開了我記憶的閘門,久已塵封的往事像潮水般湧出,童年的經歷一幕幕展現在眼前,特寫此文,以控訴邪黨的罪行。
我的母親出生於外省一個有名的大家庭,她有六個兄弟,及眾多的親戚。她有個叔叔在城裡建了一所中學,免費提供給當地鄉親。然而義學未辦多久,日本侵略就開始了。人們死的死,逃的逃,諾大的家族一下子就散了。父親的家族也是當地的望族,戰爭暴發後,他與母親、奶奶逃難到了現在這個城市。為了生活,父親到處去打工,其中去過某大城市的美軍俱樂部當侍應。那時,我的五舅在上大學,為了學英文,父親給他介紹了幾個美國朋友。可是做為青年學子的五舅,卻有個愛記日記的習慣,聽說他的日記本有幾大箱子,大鳴大放的時候,他把這些日記全主動交了出去。後來秋後算賬的時候,舅舅的遭遇自不必說,我的父親卻遭了殃,他有許多朋友在臺灣的事也被抖了出來,於是被扣上了一頂「裡通賣國,有海外關係」的帽子。從此一系列的災難就降臨到我的家庭。
父親逃難出來時,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並沒有受過多少教育,只是因為心靈手巧,掌握了很多技藝。文革開始時,他在一家大型的儀錶廠做技術骨幹,因為他的「海外關係」,首先被扣上一頂「資產階級反動技術權威」的帽子。可憐的父親連初中都沒有上完,卻帶上了這頂對文化人設立的緊錮咒。後來運動愈烈愈演時,作為兩派鬥爭的犧牲品,他被送進監獄關押了幾年,出來後,被發配到一家區開工廠做鑄工。父親雖說是半路出家,卻也很快在這一行又成為業務骨幹,還幫幾個兄弟廠建起了翻砂車間。
從精密儀器到天天和笨重的鐵傢伙打交道,父親毫無怨言,工作上依然是認真負責。然而,業務上的重要地位,並不能換取對他人格污辱的絲毫減輕。在那個小小的單位裡,他還不時被拉來批鬥一番。記得那年我還沒上小學,有一次到父親的單位去玩,剛走到廠門口,就聽到裡面在開批鬥會。聽著那街道大喇叭裡時常傳出的口號、語調,我感到恐怖極了,連忙轉身跑掉,雖然沒看見被批鬥的人,直覺上那正是父親。
在父親被關押後,家庭的經濟狀況自是一落千丈,六、七口人的生活重擔大部分落在瘦小的母親肩上。富家小姐出身的母親什麼重活都干,在郊外放羊的經歷,使她落下了怕太陽晒的毛病。母親後來到海外來看我時,朋友說,你母親是不是有外國血統,長得那麼好看。然而,他沒有看到我母親的手,因為長年的勞作,手指都已經嚴重變形了。
記憶中,我們家總是在不停的拿些拆絨線頭,做手套、補麻袋的活,我不明白別人家的小孩為什麼不用做這些,可以無憂無慮的在外面玩。聽家人說,我拇指上的一道壓痕就是姐姐抱著我做活時,被縫紉機針穿過而留下的。
家裡多次被抄過家,幾乎值錢一點的東西都被共產黨搶去了,父親吃飯時,經常向我們提起他那些失去的寶貝,叨叨著別人送他的那幅於右任的字。不過,也有少量的漏網之魚,留下了一些有紀念意義的物品。父親興致高時,會從家裡唯一留下的樟木箱中,翻出他以前保存的英國不鏽鋼檸檬筒,德國毛毯,瑞士的梅花手錶等給我們看。改革開放後,他還常常拿出那張美國友人的照片,說要和他們聯繫呢。聽姐姐們說,父親年輕時生活很奢華,很講派頭的。我想不通父親十幾歲時與家人一無所有的逃難出來,赤手空拳在異地建起了自己的家業。而在「為人民謀福利」的共產邪黨統治的「新中國」,為什麼卻落了個一貧如洗。我們家裡孩子很多,那時,吃飽飯是我們最大的願望。有次和一位南方朋友聊天,提起我小時還吃過豆腐渣時,她驚訝的看著我,我替她說出了她不好意思說的話:「是啊,那應該是餵豬吃的東西。」
物質的匱乏對我們來說還不算什麼,因為那時整個社會基本都是一樣的。對我們傷害最大的卻是處境所帶來的巨大精神壓抑與折磨。家裡的每個人都受到過衝擊,每個人的個性在這紅色恐怖的強力下,有著或多或少的扭曲變形。父親晚年時,每到吃飯都要罵罵「毛古董」,絮叨以前受的罪,變得不舍吃不舍用。
我的二姐上的是省女中,同學大部分是高幹子弟,本來由於她優異的學習成績,和同學關係很好,運動來後,由於父親的「問題」,她常常在班上被批鬥,被以前的好友孤立,回家不敢提起,前途也受了很大影響。聽媽媽說,二姐非常有才,可是我看到的卻是一個性格軟弱、說話囉囉嗦嗦的人了。
三姐是初六六級畢業生,與二姐一起下鄉時,她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呢。三姐在鄉下時,考上了清華大學,可是政審時卻未被通過。事過多年,母親有時還遺憾的念叨說,那時的准考證還在呢。三姐性格穩重溫柔,氣質雍容華貴,長得像電影明星秦怡。在鄉下時,她認識了一個英俊瀟灑的軍干子弟,然而由於父親的「問題」,終未成就一段姻緣。後來嫁給一個復員軍人,也是我們家唯一的黨員吧。經過這種種的挫折,三姐的個性卻變得要命的天真與幼稚。
我們家住在市區中心一個大院裡,院內住了十幾家人,聽說以前是省級銀行高級職員的住宅區,有警衛把守,中間是個小花園。我還記得那扇厚重的木製大門,雖然已沒有了警衛,晚上我們依然有閂門的習慣。聽母親說,那時四姐是個小孩子,每次父親下班時,院子總響起一片呼喚她小名的討好聲。可是父親被批判後,我們家的待遇就一落千丈,記憶中總是有人和我們家吵架,孩子們更是常常受到欺負,甚至挨打。父親後來到處找人教我們煉武術,也是基於這個考慮。雖然以後也沒用上,然而,那種不安全感卻時時伴隨著我。
也是由於學武術的原因,家裡才和五舅有了來往。無意中給我家帶來災難的五舅,運動中自己也受到傷害,被打成右派、臭老九下放到農村。文革後期,才恢復了大學教授的身份,經常到城裡講學。他非常有才華,在幾個不同的學術領域中擔任高級職位,又練得一手好太極。一次,到我家來碰上我父親在對我母親發脾氣,瘦小、文弱的五舅輕輕一掌,就把人高馬大的父親推得後退幾步,這才引起正想練拳的父親對他的重視。從這以後,兩家才恢復了親戚走動。然而,從五舅身上卻明顯透出一股濃濃的窮酸氣來,風流倜儻的大才子變成那樣,不是共產邪黨的手筆又是什麼呢。
六舅是我母親的弟弟,以前是教俄語的中學教師,後來下放到農村教英文。還記得他到我們家時,經常拿著他自編的英文字典教我們念。印象中他是最隨合,最可愛的舅舅了,聽說他以前很洋氣的。後來娶了個農村老婆,自己長相也變得像個農民了,而且膽小怕事。在農村受批鬥的經歷,使他對共產黨產生恐懼心理,卻又世故的有了一個不與邪黨對著干的教訓,違心的維護著邪黨的利益。讓他退黨,他卻電話裡大罵我一通,真的很生氣。
也許是自己感同身受的緣故,我覺得受害最深的就是我自己了。由於家裡人禁止我們與別的小朋友一起玩。沒有玩伴的我,那時最常進行的一項娛樂就是扒上一輛過往的馬車,到城外護城河的橋上,趴在石欄杆上久久的、久久的看著橋下並不美麗的景物,看那不流動的池水在遠方消失,直到夕陽隱入西方的地平線,才再扒上一輛反方向的馬車回家。不想出去的時候,就在家裡陪奶奶,奶奶手裡邊做著針線活,邊學著陳年舊事,而我常常是坐在房檐下,看那浠浠瀝瀝的雨點滴落在門前梧桐葉上,感受著寂寞的童年。
上學後,起初我非常喜歡學校,還記得才學中文拼音時,老師提問,全班只有我一人敢在黑板上歪歪扭扭寫下了我的名字的情景。常常雙百的成績,讓我以為從此能享受到一點生活的快樂了。然而無憂無慮的時光,很快消失了。那時入紅領巾除了第一批是老師指定的外,以後的必須有一個已入隊的同學提名。我有個要好的同學在同院住,可是她的學習不好,我沒有推薦她,卻提了一個與我私人關係並不熟的同學。於是父親的「帽子」成了她報復我的籌碼,眼看同學們對我的態度立刻變了樣,其中包括我剛選她當上紅領巾的那位同學。那種熟悉的孤獨又籠罩在了我周圍,課後同學們也不與我玩了。一次,一個同學挑釁的又提起我家的往事,我氣極了跑去向老師匯報。那個年輕的女教師卻問我:「他說的是不是這麼回事呢?」我幼小的心靈受到了深深的傷害,明白了我是不受老師保護的學生。我漸漸的不與別的同學來往了,像個離群索居的孤燕般度過了整個小學時期。記得一次慶祝「五、一六」發表十週年,班上挑選學生表演文藝節目,也選上了我,然而早已習慣了不被邀請參加集體活動的我,神使鬼差的說了一句「我不去」。這一下像捅了馬蜂窩一樣,別人爭還選不上呢,我竟敢說不去。老師在班上整整批了我半節課,痛心疾首的說: 「你變了,變得不積極向上了。」
小時候我不愛說話,性格安靜,然而,由於常受欺負,使我的性格變得越來越暴躁,常常打架。可是同時我卻又是那麼憂鬱。以前以為是由於家庭受歧視的緣故。然而,上中學以後,也許是中國的大氣候有了改變,不再有人欺負我了,由於學習成績的緣故,老師們對我呵護有加,同學們對我也很受尊重,我也有了幾個好朋友,都是班上的尖子學生。可是她們開朗、成熟、老練;而我卻總是像個受驚的小鹿一樣惶惶恐恐,陰鬱的感覺依然如故。這使我百思不解,最後只好得出結論:也許自己天生個性如此吧。
然而看了九評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共產邪黨造成的,有形的迫害雖然結束了,然而無形的迫害卻依然像個幽靈附著於我,揮之不去,童年的經歷已經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而且我驚訝的發現,自己的個性中,已經滲透了許多邪黨的特性。在自己深受其害的情況下,也在不自覺中傷害著別人。比如,與人的爭鬥心,不信任別人,雖然從不對別人耍心眼,卻總是懷疑別人設計陷害自己,處處防範著人等等,被共產黨扭曲的個性使我很難與人正常相處了,緊張的人際關係好像要繃斷的箭弦。
多年之後,我回到童年生活的地方,那曾經使我們家受到那麼多傷害的鄰居卻表現的那麼熱情。雖然不排除世態炎涼的因素,然而我卻看到了人善良的本性。我明白了正是共產黨,才是挑起人與人鬥爭的根源。正是共產黨的各種滅絕人性運動,才會使那時的中國出現鄰居相殘、父子反目,夫妻為仇的怪象。邪黨的影響稍微一減,人的本性立即就放出善良的光輝。
即使事過多年,遠在萬里之外的海外,提起以前的經歷,母親還心有餘悸的說:「怕呀,共產黨太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