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兄妹就葬身在日本的空襲或屠刀下,使我們家破人亡,落得今天的下場。可以說,沒有日寇的侵略、國民黨的腐敗,就沒有今天的妓院。
一個魔鬼剛剛從我國土地上消逝,又一個妖怪乘虛而入。蔣介石為了反共反人民,請來了大批美國"援兵",有一支"援兵"浩浩蕩盪開進成都來了。
美國洋人和日本鬼子是一丘之貉,他們在成都到處搶掠,開著卡車橫衝直撞。見到漂亮的婦女、姑娘就抓起來扔在卡車上,或者就地拉回軍營輪姦,有許多女同胞被強姦致死。對美帝國主義在中國的暴行,國民黨反動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其胡來。更為可惡的是,他們還為美國鬼子提供賣淫場所,讓同胞姐妹任其糟蹋。
為了滿足美國兵的淫慾,國民黨當局別出心裁,在成都分區成立"特等妓院",把成都名妓院所有的"紅姑娘"、"一等妓女"挑選出來,專供美國兵享用。據說,這"特等妓院"的成立還是由宋美齡親自批示、蔣介石點了頭的。
這天,春熙路的樊保長來到妓院,和胖女人一起給我們做動員工作,說什麼接待美國人是愛國行動,是為消滅共匪、解放全國做貢獻等等。他們胡說一通後,便點名讓鳳仙、仙鶴和我準備去前街的"特等妓院"接客。胖女人得知國民黨政府要撥一筆巨款作為妓女接待外國人的報酬,高興得合不上嘴。
鳳仙姐畢竟大幾歲,諳知世故,她知道這是一場更大的災難,悲憤的說:"我們簡直連狗都不如,被中國人嫖就夠恥辱的了,還要讓外國人嫖,說什麼我也不去!"
樊保長花言巧語哄勸她,要她以國家為重。她說:"既是愛國,為什麼不叫那些官太太、小姐們去幹,叫你的妻子姐妹們去幹!"保長一聽就惱了,狠狠訓斥起鳳仙來,胖女人賠了不少好話才罷。
鳳仙執意不去,因她名譽上是和胖女人搭班子,所以拔腿就要走,被胖女人攔住了。
胖女人皮笑肉不笑地說:"噯,鳳仙,你要走我也不攔你,你得還清債再走!"
鳳仙道:"我給你接了六七年客,掙下金山銀山,欠你什麼債?"
胖女人掰著手指頭說:"你平時衣食住行,哪樣不花錢,那年你有病,我為你看病花去二千多元,給你買的那身紅絨旗袍,花了三四百元,還有……總共算起來,你還欠妓院六千多元!"
胖女人胡攪蠻纏耍賴,氣得鳳仙嗚嗚地哭起來了,我和仙鶴姐勸了半天,明知冤枉卻身不由己。
過了兩天,我們三人被領到春熙路前街臨時設立的"特等妓院"。這裡原來是個旅館,院裡遊蕩著好多美國兵。一撥一撥的名妓被陸陸續續送進來,聚集了足有二百多個,簡直像個豬羊市、騾馬場。
妓院門口和院子四周都有許多國民黨兵持槍在大門守護著,為他們站崗放哨,保護美
國人的特等權利。
這些美國兵個個身材魁梧、細骼膊長腿,偏偏我們四川人個子小,美國人最矮的也比成都的婦女高,站在一起,真像一群駱駝和一群羊。
美國兵在院子裡,到處選擇他們如意的女人。他們有的吃著泡泡糖,吐著嚼剩的白球兒;有的打著口哨,直愣愣地看著我們;有的拿著酒瓶,喝著白蘭地搖搖晃晃撒酒瘋。
美國兵是那樣自由自在、肆無忌憚,看中哪一個妓女,就拉過去又親又抱,在院裡跳舞。時間不長,鳳仙和仙鶴姐就被他們拉去了。
這時,我看見有幾個美國兵喝得醉熏熏的,他們一步三搖的,圍住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妓女,像欣賞商店裡的洋娃娃,比比劃劃,放聲談笑。
一個美國兵走上前去,突然一手抓住那個妓女的脖子,一手抓住妓女的兩隻腳,把她平托起來。這幾個美國兵分成兩夥,相距約有十來米,每一邊站二三個人。那個美國兵運了運氣兒,猛地把那妓女往空中一拋,那妓女嚇得哭爹喊娘,另一夥美國兵卻哈哈笑著,把那一個小妓女接在手裡。又運一運勁兒,把那妓女扔回來了。這樣,循環往復,像傳皮球一般,扔了不知多少次。
我看見,站在牆根的那幾個美國兵不知唧咕了幾句什麼,當對方把那女孩復又扔過來時,他們忽然狂笑著,迅速地往兩邊一閃,那個小妓女的腦袋恰巧撞在牆上,頓時腦漿崩裂、血流如注,腦袋陷進脖腔裡,跌在地上不動了。
姐妹們一看可氣壞了,一窩蜂似地往上擁,有的高喊:"打倒美帝國主義!"眼看一場搏鬥就要發生。
忽聽"叭叭"兩聲槍響,子彈在我們頭頂上飛越過去,一時把我們"鎮"住了。
那些負責警衛的國民黨兵象群蜂一樣飛跑上來,狐假虎威地喊:"不許動,誰敢反對美國友人就槍斃她!"說著把那具死屍拉出院子。
那幾個美國兵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就像在看一場戲,照樣嘻嘻哈哈。他們衝我打量了一番,又向我走來。把我舉在空中,繼續拋來拋去。
我想:"這回算完了,趕快撞在牆上摔死吧,省得再受那受不完的罪啊!"
這時,忽聽一聲哨子響,美國兵集合了。他們才把我丟在地上,我僥倖保住了一條性命。
在特等妓院的一個月裡,我們每天要被三四十個美國兵輪姦。我們被迫戴上了一種特製工具--海綿墊套,但絕大部分姐妹仍被弄得陰部出血,我們被送進醫院,治療了好長時間才好。
日本軍國主義、美帝國主義就像滅絕人性的野獸,不但掠奪中國的物產,同時瘋狂地佔有中國的婦女,我們是最慘痛的受害者。國民黨當局引狼入室,認賊作父,他們永遠也洗
刷不掉這些可恥的罪行!
接待美國兵以後,我們姐仨都像害了一場大病,到陰間轉了一遭。一個個腰酸腿軟,面色菜黃,無精打采。我們進一步看清了這猙獰的社會,殘酷的人生,心裏的悲、痛、悔、恨交織在一起,性情變得和鳳仙姐那樣,對妓院的一切充滿了冷漠。
胖女人深深地知道我們在特等妓院遭受的摧殘,想到我們的身體和今後的生意,心裏也有幾分憂慮。但在這一個月裡,她賺到國民黨政府發給的一大筆票子,又暗暗高興。我們回到春熙妓院,胖女人裝出一副慇勤的樣子,我們知道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假慈悲。
轉眼到了1946年元旦,胖女人藉著這個由頭,在客廳裡大擺筵席,讓我們姐仨坐在上首,為我們"慶功"。
慶功會上,擺著一拉溜的長桌,桌上放滿菸酒糖茶,三家龜頭(老鴇),三十多個妓女聚集一堂。胖女人這朵老交際花坐在主位,讓我們坐在她身邊,開始致祝酒辭,她說:"去年,經過大家的努力,我們春熙妓院生意興隆,我們的孩子們都賣了力氣。特別是鳳仙、仙鶴、秋芝幾個姑娘,被選入特等妓院,為我們春熙妓院添了光彩,首先讓我們為她們的勝利榮歸乾杯!"
一杯酒下肚,她又接著說:"今年,我們大家要再接再勵,千方百計接更多的客人,為春熙妓院爭光!我們當爹娘的也要和孩子們同甘苦、共患難,為了我們的團結友愛,乾杯!"
胖女人正講得眉飛色舞、興高采烈的時候,忽聽外面一個男人大喊:"蘇貌華,狗日的,你出來!"
大家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小個子男人,長得黑眉虎眼,穿著一身西服,手裡拿著半尺多長的一把明光光的匕首,罵罵咧咧,沖胖女人走來。
他眼珠子紅紅的,像是喝醉了酒,嘴裡結結巴巴地罵著:"他媽的,老……老子不能讓你……你這樣安生,非……非他媽宰了你不可!"
胖女人一見這男人,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臉色嚇得煞白,"嗥"地一聲叫,離開座位撒腿就跑。那男的一邊不乾不淨地罵著,一邊在後面緊追。
一看這架式,妓女們嚇得"啊啊"亂叫,鑽旮旯找屋角躲起來。幾個老鴇也驚慌失措,不敢湊近他。我一是年小好奇,二是有個愣大膽兒,便和鳳仙姐貼著牆根看熱鬧。
大廳裡,有幾個一摟粗的柱子,胖女人圍著柱子,左躲右閃,那像肉墩子一樣的身軀也顯得靈便了。她像條喪家犬,披散著頭髮,臉色嚇得沒了血色,平時的威風一掃而光。
一個胖女人,畢竟跑不過一個男子,看看離得近了,那男的用匕首狠狠一扎,正紮在胖女人的骼膊上。胖女人像隻豬一樣,大喊一聲,倒在地上。
那男人跑上去,又想動刀子。
這時,尖嘴猴和金剛鑽在後面大喊起來:"抓住他,拿凶手哇!"
那男的愣了一下,像是醒了酒,撒丫子跑走了。人們這才紛紛圍了過來,七手八腳把胖女人抬進屋裡,一場筵席就這樣被攪散了。
鳳仙姐掩飾不住內心的高興,嘴角掛著一絲輕蔑的冷笑。我看出姐姐對這事知根打底兒,便跑進她屋裡,纏著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鳳仙姐也不瞞我,向我說起來龍去脈:
"這個男人,就是胖女人的丈夫,我過去的'爸爸',名叫王金堂。
"他們原來在春熙路前街開一個小妓院,膝下三個女兒,大的叫仙棠,二的是我,三的叫仙花,還有茶房王媽,共六口人。仙堂十五歲,長得非常漂亮,接客最多,是個紅得發紫的名妓,所以妓院起名叫'海棠紅'。
"王金堂這個人,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成都這一帶妓院最多,是有名的'煙花場'。王金堂身為老鴇,比妓女們大著一輩兒,礙著面子,他就扮作商人,經常到別的妓院嫖妓。胖女人平時怕老頭子,管不了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不想,王金堂貪多無厭,又看上了自己的女兒仙棠,兔子要吃窩邊草了。按妓院的規矩,老鴇和妓女是父女、母女關係,是不能亂來的。況且,妓女們平日恨透了老鴇子,寧願忍痛接客,也不肯讓老鴇玷污。王金堂可不管這些,他豺狼成性,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一天夜裡,王金堂見仙棠屋裡沒有客人,便鑽進屋裡,要姦污仙棠。
"仙棠嚇得跪在屋地上,苦苦哀求:'爸爸,你行行好,饒了女兒吧。要叫媽媽知道了,女兒就完了!'王金堂哪裡肯聽,他像惡狼一樣衝過去,抱起仙棠,按倒在床上。
"正在這時,早就留心丈夫舉動的蘇貌華忽然用鑰匙打開仙棠屋門,闖進屋裡。王金堂一見露了餡兒,忙溜之大吉。
"蘇貌華醋性大發,她關上屋門的碰鎖,命仙棠脫光衣服,只剩一條三角褲衩,用皮鞭狠狠抽打仙棠。仙棠渾身皮開肉綻,沒了一塊好地方。
"她還不解氣,又扒下仙棠的褲衩,伸出十個尖尖的指甲,那十個長指甲上都染著胭脂,像十把帶血的錐子、刀子,狠狠地刺向仙棠的陰部,她狠命地抓呀,摳呀,不一會,就把仙棠的陰部抓得血肉模糊,疼得仙棠昏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人們起來一看,只見仙棠赤赤條條一絲不掛,用紅腰帶吊在房樑上,懸樑自盡了,死了還瞪著屈辱的眼睛。
"從這以後,倆老鴇經常鬧彆扭、打架鬥氣。實在不能在一起混了,蘇貌華就帶著我和王媽,來到春熙院和原來的院主搭起伙來。"
鳳仙姐哽咽地訴說著往事,那雙丹鳳眼像兩池春水,含著淚花。我心裏又刻下了一道深深的烙印:天下烏鴉一般黑,老鴇子們什麼壞事都做得出來,她們比貪官、老財、資本家還要心毒手辣。
這場狗咬狗的爭鬥,大煞了胖女人的銳氣,她躲在屋裡養了一個月才好。這段時間,是我們比較輕鬆愉快的日子。
本文節選自《血淚的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