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年上半年,我正在上海交大讀大二,天生對政治不『感冒』的我當時正沉浸在柏拉圖的『理想國』中,直到有一天突然發現滿校園貼滿了『大字報』。也許不應當稱它們為『大字報』,因為那個時代的每個中國人差不多都知道它是一種政治迫害工具,小規模的貼在牆上,大規模的則印在報紙上,那三大報的頭版頭條一直都是這類東西,『大字報』一出現,就意味著又有一批人要倒霉了。但這一次的『大字報』一反報紙上的辭藻乾癟與堆砌,大多極具文采,詩歌、散文無所不包,內容大多是抨擊時弊、要求民主。很多學生都擠在『大字報』前,細細品味,而這也自然成了我們寢室每天熄燈前後的熱門話題,大家咀嚼著這種衝擊帶來的愉悅,由剛開始的懵懵懂懂,到後來的越來越思路清晰,心底裡油然升起『五四』運動般的憂國憂民的偉大與豪氣,但似乎也僅限於此,沒有人知道具體該怎麼做。當時亦有一些傳聞,說是中科大副校長方勵之在全國各高校進行巡迴演講,宣傳民主理念,那些『大字報』就是他來交大之後出現的,並說中央高層早已關注他,指其與美國有 『聯繫』,由此看來孕育之中的學潮早已被定性,那個政治陰謀家由於仇視和鎮壓學生運動而發跡也就成為必然。
接下來的一天,一大早大家都集中在操場上,打著交大某某系的旗子和國旗,意氣昂揚、浩浩蕩蕩的出了校門,開始了全市各高校的聯合大遊行。據說相同時間裏南京、杭州、武漢、合肥等很多地方的高校也舉行了大遊行。我們沿著淮海路東行,向人民廣場挺進,準備在那兒與其它高校會合,一路喊著口號,不斷接受著市民的鼓勵和讚揚,走著喊著,反倒一點兒不累,直到回來時才感覺又餓又累,走得很慢,所幸那天學生食堂破天荒延長了開飯時間以示支持。
當我端著飯碗,路過學校大禮堂時,一陣陣 『噓』聲不斷傳出,窗子上面都坐著人,門口更是裡三層外三層,擠個水泄不通。我費了很大力氣擠得一席之地,發現原來是當時任上海市市長的江澤民,也是交大一貫引以為榮的『校友』,正在校領導的陪同下對學生訓話。據其它同學講,我錯過了最『精彩』的表演:這位江市長剛一上得臺來就用他那連他自己都聽不懂的英語大聲的背了一段林肯的『自由宣言』。他可能想以此鎮住這一大群不畏虎的『出生牛犢』,沒想到裝虎不成反類犬,反而引來無休止的噓聲;他的訓話更令『牛犢 』們群情激憤,每兩秒鐘有節奏的噓聲,直噓得江大人語無倫次,大汗淋漓,臉早成了豬肝色。他可能想發揚『高級校友』的身份平息學生的抗議,卻不料學生們不買帳,你老江有千條妙計,我有一定之『噓』,話只說得上半句,下半句就被噓得了無蹤影,只一會兒,他就開始坐立不安,剛站起來,屁股就被噓得不得不又著了凳子,如此起來坐下數次,最後校長不得不出面解圍說,『同學們,咱們江市長不是要走,是想上廁所。』大家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豬肝臉是被尿憋的,於是發揚人道主義精神,以更長的噓聲歡送江市長去廁所。在這之間,校長進一步勸大家讓江市長把話講完。待其再次坐定之後,學生們開始發問,雖然噓聲不斷,但江市長終於可以把整句話講完,學生們也更清楚的領會了他的講話意圖:『勸說』是假,『鎮壓』是真,他對學生運動的仇視已越來越表露無疑,無法用任何偽善的假面具來掩藏了。當有一位大膽的學生問了一個比較尖銳的問題時,江市長索性一把撕下假面具,大發淫威,他氣勢洶洶的拍著桌子站起來,用手指著那個學生詰問,『你敢說出你的名字和所在系嗎?』那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毫不退縮,大聲說出自己的名字。江市長再遭重挫,只恨恨的說了一句,『好,我記住你了,記住你了』,便一屁股坐下去,口中仍唸唸有詞,似乎在罵娘。經此一回合,學生們發熱的頭腦也突然冷卻下來,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不相信堂堂的江市長竟會有如此『上乘』的表演,全場寂靜了好一會兒。校長趕緊打圓場,說江市長需要吃午飯和休息,勸大家回去上課,大家這才呆呆的散去,那憂國憂民的豪情壯志自然也就隨風而去了。
但事情似乎還剛剛開始,接下來發生的就遠遠超出年輕學子們的想像:在復課之後至少一年中,很多學生骨幹被頻繁的找去談話,預備黨員被延長預備期,系、班幹部被免職,關於各種打小報告的傳聞不斷,令人人自憂。有倒霉的,自然也有志得意滿者,據說我所在班級就有一位女同學因告密有功得以迅速入黨並當了班長,讓人看清原來黨的幹部都是這樣培養的。據說那位『勇鬥江市長』的學生後來被整的很慘,前程自不敢提,還有條活路就福分不淺了,萬幸中的萬幸,那時他還只是『江市長』而非『江總書記』,否則恐怕是連條活路都不會給留的了。
很多中國問題專家在探討江氏的寶座與『六.四』 的關係,以及他為何拼上老命鎮壓法輪功時,常常忽略了他的這一重要經歷,因而往往歸因於他的走運和發瘋,其實是本性使然:天生的鼠肚雞腸、妒嫉、搞陰謀詭計、整人、輕浮--而『八六學潮』恰恰令其本性暴露無疑,其後來的種種醜態,也不過就是偶爾露崢嶸罷了--他在國宴時主動給他國元首獻唱義大利文『我的太陽』,令人聯想起他的似是而非的『自由宣言』;對香港女記者的辱罵,簡直就是對那名學生大發淫威的翻版;那個在美國為逃避抗議人群出入垃圾道的『國家主席 』,更讓人難忘當年被尿憋得豬肝臉的『江市長』。他得以爬上極權寶座是因為他的仇視任何與其相左的理念加上超一流拍馬本能符合了當時元老們的旨意,當時的他已因鎮壓學潮得力升任上海市委書記,在此之後的三年中,他更是苦心經營他的『蓋世太保』網,明整暗算,得以使他日後在上海鎮壓『六.四』學生運動時得心應手--上海成為第一個武裝軍管的城市,重演三年前的密告加威脅,學生運動輕而易舉的就被瓦解了,而後來鎮壓法輪功時『蓋世太保』機構『610』的迅速建立自然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很多人對於1999年『4.25』法輪功和平上訪時『江總書記』的反應不解,其實也是其本性使然--不管什麼民主、什麼信仰堅決不能要。他對法輪功的仇恨由來已久,之前公開的、秘密的調查和整黑材料已好幾年了,只苦於這法輪功與學生運動大不相同,刀槍不入,程咬金的三板斧也無濟於事--一不圖名、二不圖利、三不要權。但是對這法輪功有理由要打,沒有理由挑起事端也要打,於是就發生了天津警察毆打關押法輪功學員和萬名學員上訪事件。『江總書記』坐在車裡,悄悄巡視一圈,恐懼和仇恨令他記起『八六之恥』,欲讓老朱也體驗體驗箇中滋味。出乎意料的是,朱鎔基總理與上訪法輪功學員代表平和理智的解決了問題,這下舊傷疤上又添新妒嫉,怎一個『打』字了得--『三個月消滅法輪功』--這回雖然手心裏攥著整個國家,五年了這法輪功不但沒被鏟除,反倒愈打愈壯大,滿世界哪兒都有不說,還把他告上十幾個國家的法庭,這回恐怕連上廁所的機會都沒有了。
『六.四』學生運動已經過去十五年了,『八六學潮』更已有十八年的歷史了,時間的腳步令很多即使當年親歷此事的人漸漸淡忘;除此之外,亦與某些人操縱的系統的有步驟的『健忘洗腦』有直接關係,因為畢竟紙裡包不住火,只要人民記住一天,真相就有一天被揭露的危險,這當然是操縱洗腦者所最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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