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之後,各村的黨員便如夏日下雨前的螞蟻般隨趕集的人們從四面八方向鎮上集結而來。近路的步行或騎車,稍遠的便坐著村裡的拖拉機或是租來的麵包車──這著實讓騎車的不由地羨慕起坐車的,坐拖拉機的又羨慕著坐麵包車的,可坐在麵包車裡的卻想著政府官員的小轎車,那裡面一定更舒服些吧。
冬訓的會場設在鎮子北頭中學的可容納千餘人的餐廳裡。八點鐘的時候,各村、各單位的優秀黨員代表百餘人便斜披紅綢緞,由鎮中心小學的鼓號隊開道,列隊從鎮子的大街南端向會場緩緩行進。駐足觀望的人群指指點點地夾道兩邊,電視臺的記者扛著攝像機不時從隊伍前面跑到後面,又從後面跑到前面忙活著。如果不是鼓號隊一直重複著那兩句單調刺耳的調子,如果不是遊行的黨員肩上斜挎的紅綢緞,人們一定會認為這是哪一個龐大家族浩蕩的送葬隊伍。
遊街示眾了半個鐘頭後,優秀黨員代表們終於開進了會場並在前排就座,後面也已坐滿了各處趕來的其他黨員。時間在亂哄哄的會場上又過去了半個鐘頭,鎮主要領導才夾著皮包陸續踱進會場,一邊從包裡掏出保溫杯,一邊在各自的牌位前就座。主持人宣布黨員冬訓大會開幕,奏了一曲國歌,黨委書記便開始了冗長的訓話,其他陪坐的官員都一一拿出筆來,不時裝模作樣地在本子上比劃著。
大會順利進行著。除了坐在前面肩挎紅綢緞的優秀黨員好像在聆聽慷慨激昂、義正辭嚴的訓話外,其他黨員似乎並不留意喇叭裡傳出的高分貝噪音──有的在吞雲吐霧,有的在交頭接耳,有的在玩弄手機,有的在座位間來回穿梭。也許是忍受不了煙霧和喇叭噪音及蒼蠅群起鬨散般的嗡嗡聲,不時有人從會場前後門裡鑽出來。於是建築物向陽的牆根下,三三兩兩地蹲著一簇簇人,享受著溫暖的陽光;三五成群的人在校園裡漫步,呼吸著室外新鮮的空氣;街道上早有黨員混入了趕集的人群,打著官腔同小商販們討價還價;有人甚至坐在了預訂飯店的酒桌旁,邊喝熱茶邊打撲克,就等散會人齊後美美地吃喝一通。
黨員冬訓的日子裡,鎮上的飯店生意異常火爆,各家飯店均推出了各具特色的酒菜,甚至平時罕有的王八也將待散會後爬上酒桌。十一點剛過,大會結束,會場裡的人們便如釋重負地一鬨而散,談笑著奔向各自的飯店。廚師們歡快地舞動著鍋杓,頗有幾分姿色的女服務員端著美味在酒桌間穿行。酒桌上空瀰漫著煙霧與酒氣,人們開懷暢飲、觥籌交錯,勸酒聲、碰杯聲、划拳聲不絕於耳。縱使煙霧與噪音如何污染,先前溜出會場的人此時也渾然不覺了。
日已偏西時分,面紅耳赤、滿身酒氣的人們跌跌撞撞地走出飯店,或心滿意足,或罵罵咧咧,迷糊之中便醉倒在了家中的床上。
……
三天的冬訓結束後,黨員們多少都有些悵然,他們不僅感嘆三天的日子竟是如此短暫,好在黨費總算沒有白交,除了吃喝,每人還將得到一件皮衣(或皮鞋、或西裝、或其他紀念品,視各村、各單位具體情況而定),如此以來,悵然的心情便如同春天的冰雪一般消融了。
於是他們又盼望著明年的冬訓,那時的酒菜應該更香,紀念品也該更出於大家的意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