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我們違規爬過棚架，在星空下一起痴人說夢，瞎扯少年人的牛皮，成足在胸般的指手畫腳這個社會，知之不多卻也自以為是地嘲諷政府。他向我灌輸金屬搖滾，說起guns&rose、nirvana，不屑唐朝、黑豹，大談那些眩目的指法。我說到余傑，他卻已侃侃而談《火與冰》、《鐵屋中的吶喊》、《壓傷的蘆葦》、《香草山》...甚至說到昆德拉等大師。我們都暢言那些憤怒，可是我發覺自己比起他來懂的是那麼少。當我初涉余傑時，他已讀完了他所有的書；當我還在懷疑判斷政府的是非時，他已經完全蔑視了中共；當我還迷惘前程時，他已是宣揚生命該綻放光輝推崇想搖滾歌手那樣轟轟烈烈地死去。。。那些日子他讓我看到了一個在憤怒的獨立少年，只是沒想到才過一年多他就完全變了。
孤寂，一種孤獨寂寞縈繞我的心頭。
不是他的蛻變讓我感傷，而是大學的氛圍就是像他這樣令人難受。
我曾因逃課太多被輔導員叫去開導，那時我挑釁地問她，你告訴我讀書是為了什麼。她不假思索地告知我，為了進入上流社會。那一刻我只有冷漠和不屑。大學裡讀書不是為了求知和抱負，只是應付完成幾門任務，利益到手後就可以把知識遠遠拋開。有人在勤奮中茫然，不知道學了要幹嘛；有人不樂讀書選擇無所事事中放縱，網路遊戲就是每天激情的寄託；當深夜的牌局不再刺激的時候大家心照不喧加點賭資；風花雪月的戀人不是因為知己相交，排解寂寞空虛獵奇性慾才是感情所在。生活就像走馬觀花。如果你還是個學生部的小嘍嘍，還可以炫耀一下忙碌的工作。只是沒有人願意去想想那層浮華底下的東西，更沒人意識到自己生活在被操控之中。對書記的政治教育唯唯諾諾，拚命排隊上黨課，總在憧憬專業的待遇前景。煩惱沉悶越來越多，卻多得莫名其妙。我不知道我們是否意識到存在的價值。難道我們的人生就是讓書記慫恿考研、去羨慕上流精英的有房有車嗎？難道我們的知識就是有關待遇的參照數據、就是滿腹油滑處世之道嗎？
畢業生說過，走入社會才發現社會很複雜很黑暗啊，還是校園裡無憂無慮。我冷笑他們。圈養一群無知的寄生蟲，這些地方當然無憂無慮。縱然有迷惘彷徨，只需忘卻就是，又何必徒增苦惱。十年前那代青年還有人為歷史而憤恨，還有人奔走疾呼改革痛斥黑暗，像戰士那樣孤傲地站在戰場的廢墟。可惜十年後的我們，連有缺點的戰士都算不上了，僅僅是一群完美的蒼蠅，苟且存活。站在大眾前的閃耀一代，韓寒、郭敬明、安尼寶貝，好像跳梁小丑。我不知道他們給我們帶來了什麼，卻讓世人看到了這一代的集體形象。學幽默學浪漫還染上無知者無畏的習氣。有王朔的流氓脾氣卻沒人家的見識內涵。冷漠，對世事和歷史放棄希望而冷漠避過；自私，對利益對物慾對錢權的自私追奪；無知，對文明和文化的無知輕蔑。如今在論壇上悲憤憐憫社會底層的深重苦難的人，絕對不是我們這代愛慕奢靡的年輕人，他們都是十幾年前甚至更早那些滿懷理想和追求的人。
在十幾年來黨政的扭曲教育的宣揚下，我們這代人的意識已被徹底麻痺。當代的青年，知道社會的黑暗，卻不知道有多黑暗。絕大多數人早已接受隨波逐流，麻木一切的不平等。動態網廢盡心思突破封鎖，想讓國人看到世界的真相。可事實上並沒有多少大學生對此感冒。大家認為封鎖屏蔽是因為國情！況且自己儘管生活無聊但還有幹不完的事，沒什麼精力去消遣那些新聞和評論！悲乎哀哉！
對主流的亦步亦趨盲從，雖然有時也會反感一些政治活動，但也無不羨慕。參與就是得利，如果還能像台上的人那樣去主導就更風光了。在我年少時候也是滿懷這種心思。如今，看到還是這麼多人渾渾噩噩沉浮其中，不加反省，我無言無奈。
習慣了一種形式，習慣了集體虛偽。不知道這是一代人變得堅韌了還是沉淪了。也許用不了三代這樣的人，這個民族就可以同一絕對化，然後起步進入朝鮮時代。
慘淡的歷史，百年的風雲成就，就這麼煙消雲散，兒戲般遺棄。如今重提文革，對我們而言只是找樂，那是很遙遠的往事了。想要相告六四真相，大家也是不屑，多知無益。「五四」之際成了大學生的電影節。這是一個在歷史中斷了鏈接的時代。我們不解何謂民主自由，我們不屑儒家的救世情懷，我們連道家的無為避世都耍得大失水準。青年人不但是無知和麻木，更是喪失了勇氣、喪失了前進的動力。「五一」的縱情憊懶不過是為了忘卻「五四」的紀念。
在這段長假之中、在「五四」之前，我在孤獨中感到深深的失落。想起北島的詩句「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我不知道詩人是在寫意當時還是預言未來。
我懷念我同學過去那個吊兒郎當的小混混樣，而不是現在那成熟地泡吧聚會遊蕩的玩世不恭氣質。我欽佩王丹、吾而開希年輕卻能夠肩負天下的英雄情懷，而不是現在庸碌穿梭的學生會跑腿。追憶十五年前那段超越了五四魅力的光輝歲月啊！
一個浪漫主義理想主義的年代就這樣逝去，憤恨我生不逢時。沒有人能超越他自己的時代，正如那些逝去理想的人們儘管選擇了沉沒和妥協，但他們永遠屬於那段光輝燦爛的血淚史。正如我雖想在無助悲哀中喊出點什麼，但無論成敗我已注定永遠屬於這個倍受壓抑的木然一代。
「五四」之際，回首歷史是滿腔熱情，展望前路只有彷徨和無助。自怨自艾為什麼不能學會沉淪學會融進「糞青」時代，悲哀為什麼找不到共鳴天下之大卻無容我之處。只有老歌陪伴我的落寞，陪我度過這個青年節和長假。
前面是哪方/誰伴我闖蕩
期望暴雨飄過/便會衝破命運捆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