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對夫婦都在集體企業裡工作,都下崗了,他們有一個10歲的女兒。父親下崗後還可以領到100多元的下崗津貼,而母親的單位破產了,一分錢也領不到。這個家庭也沒有任何積蓄,3口人只能依靠這100多元月收入生活。
父親幾乎天天跑去勞動局看有沒有重新安排工作的機會,跑了半年也沒有結果。母親的身體本來就不好,現在生活這麼艱難,心情壓抑,更是連連生病,又沒有錢去醫院看病,只能硬撐著,身體越來越壞。
女兒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本來家裡的伙食還湊合,每個星期至少可以吃一回豬肉,一回魚或雞,這幾個月卻天天吃咸菜,或蘿蔔大白菜,偶爾才有一點豆腐青菜,幾個月下來,饞的要死,天天跟爸爸媽媽嚷著要肉吃。
她哪裡知道,每月家裡的收入只夠買米買煤買油鹽付水電費房租費,根本沒有錢買菜吃,媽媽每天傍晚會拎著一隻籃子到農貿市場去,揀一些別人不要的大白菜幫子,或以極便宜的價格,從急於回家的菜農手裡買一些幾乎沒人肯買,被挑剩下的菜。父母正為她下學期的學費發愁,而且春節又快到了,面對可愛的女兒的要求,父親只得敷衍說:「下個星期,乖女兒,下個星期,我一定會買肉給你吃。」
那一天父親領到了下崗津貼,便拿回家跟妻子商量怎麼花,要不要給女兒買一點肉吃。卻看見妻子正在獨自流淚,忙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妻子哽嚥著說她不想活了。
「我15歲就被迫下放農村,干農活累了10幾年,經常還沒的吃,男知青還可以去偷東西吃。我們女知青為了填飽肚子,不得不向大隊借糧,受盡了農村黨員幹部的欺負。好不容易回了城,又在工廠裡三班倒,苦幹了10幾年,」
「唉,我把青春,把一切都獻給了毛主席,獻給了小平同志,獻給了共產黨,現在身體累垮了,渾身都是病,到頭來卻連吃飯的錢也不給了。我除了擋車又什麼也不會,這個年齡改行,到哪裡能找到工作?活下去只是家庭的一個負擔,我想來想去,還是死了的好。」
下崗工人想勸慰妻子,還沒開口卻也掉下淚來,想到自己的遭遇不也同樣嗎?就算再過幾個月重新找到一份工作,也就是200多元,一家三口還是難過得很,累了大半輩子,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也沒有任何財產,馬上要實行房改了,哪有錢買房子?難道流落街頭嗎?還有什麼希望?還有什麼奔頭?還有什麼好說的?
於是他不再開口,轉身走了出門。想到自己一家人的悲慘遭遇,想到許許多多和自己境遇相似的下崗工人家庭,和這幾個月來找工作的辛酸苦辣,他不禁淚流滿面。他也不再在乎鄰居和熟人看見他的眼淚了,這個社會如此殘酷,這個世界如此淒涼,他還有什麼可以在乎的呢?他暗暗下定了決心。
女兒中午放學回家,看見桌子上一大盆熱氣騰騰的蘿蔔燒肉,高興得驚叫起來。桌子上還有一瓶酒,父母都坐在桌子邊在等她,慈愛地勸女兒吃個痛快。父親一口就喝掉半茶杯酒,他已經幾個月沒有喝酒了,然後他親自為妻子和女兒夾大塊瘦肉,自己也大口的吃。
妻子本來捨不得吃,想省下來讓丈夫和女兒多吃幾口,但是禁不住丈夫熱情的一再的要求,只得含著淚也吃起來,她擔憂地想,丈夫中了哪門子邪,買了這麼多肉,以後不吃飯了?
這家人幾天不開門,鄰居好奇怪,議論紛紛,最後居委會強行撬開了門,進去看到,一家人都死了。下崗工人一手緊緊地抱住住妻子,一手緊緊地抱住女兒。
後來法醫鑑定三人都是吃老鼠藥中毒身亡,肉湯裡殘餘著大量老鼠藥,最後調查結論是:下崗工人不忍妻子女兒窮困,走投無路,全家自殺。
在共產黨武裝奪取政權之後,這些下放知青,這些下崗工人,實際上都是共產黨的奴隸,雙方有一種事實上的契約關係,後者是被迫做奴隸的,沒有任何選擇和討論的權利,而且延續了幾十年。被榨干了青春,被榨干了血汗之後,竟然一腳踢開不管了。無論按照什麼樣的社會倫理標準來衡量,都是不可思議的,不能寬恕的罪惡!即使在2000年前的奴隸制時代,也沒聽說有這麼殘忍的奴隸主,把年老有病的奴隸一腳踢開就不管了!
這還是一個自稱工人階級的政黨,代表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竟然能幹出這種事情!
經濟改革,變終身制為雇佣制是對的,但是不能把那些事實上已經做了大半輩子奴隸,從幾塊錢10幾塊錢一個月的工資拿起,安分守己做了幾十年奴隸,從來也沒有考慮過別的生活方式的工人一腳踢開,應該給與他們公正的補償和保障,而不是把他們逼到絕路上去。
這件事如果發生在中國以外的地方,一定會引起媒體的跟蹤報導,但在新聞專制的中國,和過去50多年來所有類似的數十萬數百萬件慘事一樣,沒有任何報導,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只有這個城市的市民,口耳相傳,人人嘆息:這個社會的確太殘酷了,太黑暗了!
殘酷到不許人們正視殘酷,黑暗到不許人們正視黑暗!每個人都只能像螻蟻一樣低著頭,找口吃的,苟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