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小娃娃歪歪倒倒」
家住高橋鎮的周永祥告訴記者,23日晚10時20分左右,他正在家裡看電視,忽然聞到一股刺鼻的煤氣味道,他還以為是家裡的煤氣罐泄漏,就跑到廚房去檢查,沒發現什麼問題。後來,味道越來越濃,他預感不妙,趕緊到街上看情況。結果讓他大吃一驚:街上幾個八九歲的小孩走路都走不穩了,「歪歪倒倒,像喝醉了酒一樣」!
正在這時,他聽到遠方傳來巨響,「像打雷一樣,呼哧呼哧直響!」3分鐘後,周永祥就聽到高音喇叭裡喊:「快跑喲!快跑喲!氣井被鑿穿了!」周永祥一聽,趕忙跑進屋裡,背起他60歲的老母,叫上老婆和4歲的兒子,一家人從正壩往開縣的方向撤離。3個多小時後,他們走到了敦好鎮,還能隱隱聞到一股煤氣味。
「當天然氣嗆進我的眼睛時,我的眼睛都睜不開了,像抹了辣椒粉一樣難受;頭痛得厲害,像要爆炸一樣。」正病臥在開縣人民醫院30床的羅芳瓊指著自己發紅的眼眶說,「當時,我們聞到一種像火藥爆炸後的氣味!」
羅芳瓊和她40歲的丈夫鄧朝滿躺在一個病床上。她說,「我昨天一整天都睜不開眼睛,今天下午1點以後才能勉強睜開。」
這對夫婦是正壩鎮三喜社10組群眾,離井噴地直線距離大約有兩公里。他們對事發當晚最深刻的記憶就是那股「像火藥爆炸後的氣味」。而正壩鎮三喜村七社的周緒前則對大家疏散時的情景記憶猶新。現在,他躺在開縣人民醫院37號病床上。「那時,很多人都帶著老婆孩子往外跑,有的人跑得餓了,沒了力氣,我就趕緊做飯給他們吃。等我最後離開家的時候,眼睛感覺火辣辣的,胸口很悶。
在開州賓館204房間,29歲的周先生一家人告訴記者,他的家園已經變了模樣,他從老鄉那裡得知:家裡的豬、牛、羊等牲畜已經死光了。
參與現場搶險的退伍軍人張平告訴記者,他當時離事故現場僅有兩公里左右,事發時,他聽到「像高壓鍋煮飯冒氣一樣的聲音!哧哧作響,但有時聲音更沉悶,氣味很刺鼻」。不久,得到政府通知,要求所有人當晚必須撤離現場,有的坐車,有的步行。作為民兵連長,他馬上做好了戰鬥準備,「我已經記不清抱了多少人上了車,只是一個接一個的,我的兩個膀子都發麻了!」
一位從縣城趕往事發地參與搶救的司機介紹說:「當時,我見人就拉,其中很多人都叫嚷眼睛看不見,而且渾身無力,我只能把他們抱到車上去。今天,我的手臂都不能上舉了!」
12月25日,開縣的戶外氣溫只有6度,縣委縣府已安排各個部門做好了突擊接收和幫扶工作。晚上9時多,記者在郭家中學看到,一輛標有救災字樣的渝F00027的大貨車開到該校門口,車上裝有滿滿的方便麵和飲料。該校校長鄧浩告訴記者,學校一早就接到縣教委的通知,接下來學校專門成立了領導班子,到昨晚,學校已接收了100多名無家可歸的撤過來的村民,其中包括20多名在校中學生。校領導當即決定,學校80多名教師全部上班,幫助他們渡難關。據悉,學校接收的人數已達到600多人,25日晚,學校已經提供了200多斤麵條,170床棉被。
據瞭解,中毒嚴重的人都已被送到開縣人民醫院接受治療。中毒人數最多的中和鎮已收治了大約600名中毒者。他們大多是眼睛受到損傷,估計不會造成失明。
如今,縣城和附近鄉鎮的政府、學校、醫院都住滿了病人和疏散的群眾。當地朋友為記者聯繫住宿賓館時發現,所有的賓館全部滿員,沒有地方可住了。
開縣郭家鎮衛生院的醫生告訴記者,從25日上午11時40分左右,醫院接到上級緊急通知,要求組織專人收治數十名中毒患者。這些中毒者大多是眼睛和呼吸道受到刺激,個別呼吸困難需要吸氧氣。「目前看來沒有大的危險!」醫院還在陸續收治病人,由於床鋪不夠,只好將部分傷員轉移至附近的郭家中學。
據醫生介紹,井噴的天然氣沒有經過過濾、脫硫,氣體中含有有毒氣體硫化氫。硫化氫被人吸入後主要影響細胞氧化過程,造成組織缺氧,嚴重的可能出現昏迷、肺水腫、呼吸衰竭,吸入1000mg以上時可能出現「閃電型死亡」,嚴重中毒者將留有神經、精神後遺症。
現場:最多一家有9個人同時遇難
25日上午9時許,記者前往高橋鎮採訪。在距事故現場10多公里的正壩鎮,只見所有的商店、旅館均已關門歇業。鎮上冷冷清清,居民們慌慌張張走路或者議論。據瞭解,他們都是回家餵牲口,或者照顧還留在家裡的老人的。該鎮龍埡村支部書記於海生告訴記者,由於毒氣擴散,他家和本村村民的牲口已不大吃糧食,令他們十分擔憂。
前往高橋鎮的路上,記者看到仍有不少在當地政府組織下陸續撤離的村民。而他們大都是當天才感到眼睛痛,睜不開眼,呼吸有困難的。所經過的村莊,基本上都是戶戶關門上鎖,連牲畜也很少見。
車行至距離高橋鎮兩公里左右的三喜村,記者聽到巨大的海嘯般的聲音,像飛機起飛時產生的巨大轟鳴聲。遠遠的天邊,也泛著淡淡的紅光,低一些的空中冒著股股白煙,冒煙處明顯看得出靠近地面的空氣在跳躍,一陣風吹過來,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讓人十分難受。旁邊一名正在撤離的司機說,現在氣味算是很輕的了。
上午10時35分,記者趕到高橋鎮,這裡已經集結了大量搶救車輛。一長排裝有泥漿準備封井的油罐車攔在路邊形成了一個龐大的車隊。
在黃泥埡口,海嘯般的聲音更加猛烈,大地好像也在顫抖,上百名武警官兵、消防隊員和警察正在忙碌著。在一間臨時租來的房間裡,放有大量的空氣呼吸機,每個人的表情都十分嚴肅。一名參加救援的同志告訴記者:「這是一場無法估計的災難,情況十分嚴重。」在通往出事井口的入口,有武警官兵出入。由於山又高又大,記者無法看到焰噴的情景。附近的所有入口都已被封鎖。而在記者站立的現場,房子的玻璃不停地顫抖,嘩嘩直響。
25日12時17分,記者從後山繞道,前往距事發地最近的現場。
後山的路十分陡峭。這裡可以聽到事發地點對面的山麓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天然氣燃燒的迴響聲。據當地村民介紹說,背山方向空氣流通速度不夠,可能還有殘留的毒氣。
15分鐘以後,我們登上了第一個山頭,可以看到現場。記者的心一下繃緊了!放眼看去,只見一股黃白色的濃煙衝上天,伴隨著的是悶雷似的聲音在山那邊迴響。但見一團巨大的火焰,呼呼地在300平方米左右的一個斜山坡上燃燒。據介紹,火團高30米,寬80米。火團周圍幾百米的土地都被燒得焦黃,距離火團120米的地方,高高聳立著一個鑽井鋼架。而在鋼架旁邊大約200米處,就有幾間村民居住的瓦房。記者遠遠看見,有穿黃色工作服的鑽探工人在火團旁來往。
附近看不到人和家畜。巨大的不祥陰影籠罩在記者心頭。
走過3道田埂,來到一家水泥結構的瓦房前。剛到房屋地壩前的石梯上,記者看見一條黃色的狼狗躺在地上,已死去多時,而狗頸上還有兩條鐵鏈。轉身到大門前的豬圈,只見5條大約60公斤左右的白豬躺在豬圈,豬鼻孔裡還凝固著白沫。
記者轉身走向另外一家住戶。不願意看到的一幕還是出現了:房屋旁邊的路上,一個30多歲的女人面朝土地匍匐著倒在地上,她手上抱著一個12歲大小的男孩,男孩鼻子流著兩股黃色的像鼻涕一樣的液體,小孩身著黃色衣服,還沒有來得及穿鞋。兩人都已經停止了呼吸。
繼續向前走,到達另外一個山梁,只見一個40歲左右的男人躺在路邊,也停止了呼吸。他身著藍色上衣,腳上穿著黃色膠鞋,沒穿襪子,慘白的雙手像鷹爪一樣縮在一起。在他身邊的瓦房門口,一隻雪白的兔子也死於非命。
再往大山梁方向前行,大約100米左右的一個山包,一隻貓頭鷹也躺在路邊,蜷作一團,身體已經硬了。
12時55分,記者開始下山。路上還遠遠看見,對面一家住戶的走廊上,兩個身穿粉紅上衣的年輕女子躺在地上,一刻也沒有動彈。路上不時還看到有人丟下的衣服、鞋子。
事發地點的村子名叫小陽村,很多農戶就居住在鑽井鋼架幾百米的範圍之內,所以這個村子的人員傷亡最大。
據介紹,在已死亡者的名單中,該村的人員佔到了90%以上,其中,小陽2、3、5組這些距離井噴處只有三五百米的人家,有很多都是全家一個人也沒有逃出。
小陽2組正好在一個小山坳中,空氣流通不及其他地方,該組死亡人數比其他組又多了一些。
僥倖逃生的村民楊文生告訴記者,小陽村大約有300多人。事發當晚,他聽到「嚯嚯」的聲音,以為是附近的碾米機在響。當他接到政府工作人員要求立即撤退的電話後,還通知了9組和12組的村民,疏散了160多位村民後自己才帶著他的孫子撤離。56歲的老楊說起這事不禁嘆氣:「他們死得不明不白的喲……」
死亡人數在驚人地上升,負責統計的警官雙手不停地顫抖!加5個、6個……25日下午3時35分左右,記者看見死亡名單的編號已上升到了100多,僅小陽5組就有40人遇難。據記者瞭解的信息,最多一家有9個人同時遇難。
25日下午3時30分,搜救工作獲得巨大進展,搜救人員從小陽村幾個組中救出了18名倖存者,這批倖存者中年紀最大的老太太有80多歲,最小的女孩劉國季只有8歲。一輛救護車將18人送到黃泥埡口,接受緊急治療。這批獲救人員大多用濕被子捂嘴的方法逃過了這一劫,但眼部受傷都比較嚴重。
善後:搶救方案基本擬定
據瞭解,井噴事故原因目前正在進一步調查,為了防止井噴時間太長造成更多的人員傷亡,搶救指揮部已於24日下午3時對泄漏氣井點火,防止毒氣繼續蔓延。
正壩鎮副鎮長鄧明告訴記者,24日下午3時點火之後,空氣中的硫化氫味道已經明顯減輕。據目擊者稱,衝天烈焰大約有幾十米高,到25日晚上,大火還未得到完全控制。據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