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凶年?是吉年?是殘酷?是溫情?是可怕?是可愛?是幸運?是倒霉?應當是:因人而異,因階層而異,因際遇而異。別的不說,對於中國老百姓,2003年是希望─失望─希望交織糾纏、循環未已的一年。
胡溫執政一年左右以來,兩極現象或交替出現,或重疊嬗遞:憲政頌歌還在繞樑,蹈憲頻仍衙門留痕;法治之聲言猶在耳,枉法之舉仍不叫停;抗炎之役贏得採聲,首功蔣氏竟受壓謫;「三民主義」九州流傳,民間精英卻遭重擊;「三個貼近」剛剛唱響,傳媒報信貼近牢房。這種兩極交錯結構,在民間形成了這樣的怪圈:希望 ─失望─希望─失望……。希望源於胡溫某些反傳統、煽民情、稱新政的言行,失望是由於專制主義的傳統仍在肆虐。專制主義是流行於古老官場的惡性病毒,擁權愈大,愈易感染。野心愈大,中毒愈深。江澤民一夥就是病入膏肓的極端專制主義集團。這個集團在胡溫執政後一直很不服氣,除了死抱著槍桿子不放外,還對胡溫步步為營,像削蘿蔔似的要把胡溫手上的權力一刀一刀的切下來,大有非完全架空胡溫不休之勢。他們掌握了中央書記處和組織、宣傳等部門,還企圖掌控外交、公安、安全等部門的全部權力。因而對胡溫開展了一場場的爭鬥,因而胡溫比江澤民「開明」「開放」的「新政」就受到不斷的衝擊,因而在社會上就出現了和胡溫反差很大的叫喊和動作。
不過這只是事情的一面。
另一面是胡溫他們自己的問題。
他們自己最主要的問題是意識方面的,是思維方面的。
稱道一時的胡錦濤「三民主義」(有人稱之為「新三民主義」),表面看來很漂亮,可惜只是漂亮的包裝。「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顯示的是君臨百姓之上的「明君」心態和語言。如果百姓是國家的主人,如果執政者或掌權者是毛澤東說的「人民勤務員」,那麼「三民」之上應有「民權」的構想,就是「官為民所選」。沒有這個前提,官權是什麼?最高的官權就是皇權,文武百官的權就是「皇上」所賜的權柄。因此,「新三民主義」不是民主主義,不同民主主義,其本質是君主主義、皇權主義、專制主義。胡錦濤還有得意之作,就是「立黨為公,執政為民」。這更是一黨專政思維派生的信條,離真正的政治開明、政治文明、政治民主何止十萬八千里!
最近─十一月二十一日溫家寶接受美國《華盛頓郵報》總編唐尼的採訪,在談到政治改革時說:「我們進行的政治體制改革,從本質上說,是要把加強黨的領導、依法治國和人民當家作主統一起來。」政治改革既然是由共產黨主導,就怪不得他說下去的民主就是實質為「黨主」的「社會主義民主」,而不是「一切權力屬於人民」(憲法總綱第2條)的民主了。那麼,政改不政改,區別何在?
在回答自由價值觀的問題時,溫家寶反問唐尼:「難道你們沒有看到中國人民民主和自由發生的變化?比如擇業自由、獲取信息的自由,旅遊的自由。」溫總理這話說對了一半左右,擇業、旅遊的確比過去自由,但「獲取信息的自由」是不夠的,不是許多境外海外的報刊都不准進口嗎?更重要的是:溫家寶完全迴避了憲法第三十五條規定的「公民的基本權利」─「公民有言論、出版、集會、結社、遊行、示威的自由。」馬克思說過,沒有言論(出版)自由,其他一切自由都是泡影(《馬克思恩格斯全集》1卷94頁),為什麼總理說漏了這個「重中之重」的自由?溫家寶在談到人權的時候,重複了江澤民的人權論,首重生存權和發展權。當唐尼問溫:「1989年的時候你去了天安門廣場,見到了學生們,他們是反革命分子,還是愛國者?」溫顧左右而言他,但終於說:「中國黨和政府及時果斷地採取措施,維護了社會的穩定……穩定在中國是至關重要的。」這話是不是有贊成六四鎮壓之意?(以上溫家寶原話均引自新華社十一月二十三日電)
溫家寶這一串政治語言,會不會是一個政治改革家或改革政治家應有的見地?
儘管對胡溫有所期望,對他們的某些言行,包括行政改革方面的努力有所肯定,但按照人民民主政治訴求的標準,胡溫目前的表現會使人們滿意嗎?從表面現象看,胡溫似乎有跳出毛鄧江政治陰影的勢頭,但從實質看,他們還欠缺新思維、新意識。中共中央對香港問題處理的失當是一個鮮明的近例。他們一如既往,把港人看作是純之又純的經濟動物,因此在「七.一」五十萬人爭取民主大遊行之後,以為靠經濟挺董就可以收拾人心。曾慶紅力挺民建聯,以為就可以讓這「自家人」贏得區議會選戰。但結果事與願違,民建聯一敗塗地,黨魁請辭。這是反民主的政治路線和政策的失敗,是中共中央及其政治木偶的重大挫折。治人者的舊思維不敵治於人者的新覺醒。港人對胡溫在期望、失望之餘,對自己政治成熟度的上升並因此取得政治成果而感到自豪,感到2003年是一個好年頭,而且是未來歲月的好兆頭。
港人在爭民主爭自由的戰鬥中接連取勝給胡溫他們具有歷史意義的啟示:統治者與民為敵、與民主為敵是不會有好結果的。民主赤字的出現,是打著「為民」旗號的執政者的奇恥大辱。上過香港「7.1」「11.23」這些課的胡溫他們,應當下大決心,排除專制主義的病毒感染,用新思維代替舊思維,對中國的民主改革作出應有的貢獻。人們對你們殷殷期望的心緒還未完全破碎,拳拳盛意,請珍惜之!千萬珍惜之!
港人抗爭的政治空間、政治條件非內地可及,但是從港人的政治覺醒和政治實踐中是可以取得經驗的。「希望─失望─希望─失望」的怪圈不是靠守株待兔的耐性可以打破。歷史不會辜負任何決意改寫歷史的人。風和日麗的明天在向我們招手,雖然她和我們的距離看來還是遙遠的,但絕對不是遙不可及!
(原載《爭鳴》2003年12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