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載人飛船的成功當然是大好事一樁,沒有點興奮那是假的,畢竟這是了不起的作為,迄今為止世界上也只有兩個國家先前做成過。不說民族自豪感,不談對於國家的政治、經濟等的影響和積極意義這類,就說是繼續人類的探險行為也是十分可以讚賞和慶賀的。
我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飛天夢想家,從童年起就對星斗漫天的深處充滿著無盡的遐想,到大了書架上有著好多好多本關於探索宇宙方面的書,特別喜歡的有《阿波羅--登月之旅》,《我接觸未來--克里斯塔.麥考利甫的故事》以及《火星行動》。我相信很多很多人都是這樣,對未知的宇宙空間充滿想像,心馳神往。掙脫引力,飛出這地球,看看宇宙的模樣,那似乎是天性的一種。就這一角度而言,「神舟」五號的飛天,其實是人類「童年情節」的又一次再現--好奇著呢,總想知道所有,總想看到一切,總願明白未知。尼爾斯.斯坦森有詩說:「我們所見的固然美好/我們明瞭的愈加美妙/我們尚未悟徹的更是/不勝其美,美不可言」,我覺得這正是人類天性獵奇的一種普遍寫照。另外,18世紀的天文學家約翰.蘭伯特曾經說過的話也有異曲同工之妙:「我從未到達過終點,不斷增長的渴望總是驅使我走向更遠方……」
個人覺得,飛天這種事情最好不要小化到國家啊民族啊之類的概念上,這種事情應該以全人類的角度和範疇來看。「展現在我們面前的大自然只是獅子的尾巴,但是我不懷疑即使巨大的身軀無法立即顯示,獅子也屬於大自然。」愛因斯坦用「獅子的尾巴」來表示我們已知的宇宙,而這個「獅子」足可以讓我們敬畏萬分,並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感知。有一段話我是非常非常的喜歡,那是開普勒說的:「我們並沒有問鳥兒唱歌有什麼目的,因為唱歌是它們的樂趣,她們生來就是要唱歌的。同樣的道理,我們也不應該問人類為什麼要挖空心思去探索天國的秘密……自然現象之所以這樣千差萬別,天國裡的寶藏之所以這樣豐富多彩,完全是為了不使人的頭腦缺乏新鮮的營養。」 愛因斯坦話中的我們當然指的也是人類,而不是國家、民族的代名詞,而開普勒則更是直截了當,直指人類。
回到楊利偉的太空問候上來,我覺得「神舟」五號飛天是漂亮的,但楊利偉的話是蹩腳的。老實說,我對楊利偉的那番話很是失望,四平八穩,面面俱到,卻毫無創意可談。他只是說了正確的、準確的話,但沒有說出有意味、可回味的話。對比起起阿姆斯特朗「對一個人來說這是一小步,但對於人類來說這是一大步」這一意味深長的話來,相形見絀得厲害。
我相信楊利偉的話是早被事先設計好了的,稱之為「官話」也不怎麼為過。正確是正確了,生氣卻完全不見了。也許有人會認為阿姆斯特朗這「一小步,一大步」的話也是事先被設計好了的,即便如此,我覺得他這樣的「官話」也應該是由很有點文化水準的文官捉刀代筆的,所以聽起來就大氣順耳得多。那話的好處在於以人類的名義,揭示了劃時代的意義。這裡有一個細節很有意思,發回地面的阿姆斯特朗的原話是「That』s one small step for man,one giant leap for mankind」,當阿姆斯特朗回到地面併發現他的話是這樣時,顯得有點狼狽,他說沒有了冠詞「a」,他的這句話就講不通了。但不管怎樣,每個人都理解他的意思是什麼。
不光是太空問候不出挑,置身太空的楊利偉對於奇妙太空的感嘆也顯得詞窮,「景色非常美!」這是他15日晚間與家人通電話時對妻子說的話。如果作太空問候還是身不由己的話,那麼對於太空神奇美妙的感慨就完全可以個性化、即興化、誇張化的。很可惜,楊利偉只是普通化了而已。要麼太空之美使得楊利偉無法形容,除了這一句之外已無話可說,要麼楊利偉真是詞窮得讓我們失望。
其實有很多人的話都很有意思的,比如楊利偉的很多同行。「我在太空中能夠看到地球,和令我們不可思議、終生難忘的宇宙。」 美國宇航員傑瑞.M.利寧傑這樣說道。在經歷了飛天之旅的他還頗有意味地說出了「一大堆」的領悟:「特殊化是針對那些沒什麼出息的人來說的。男人應該能夠換一次尿布,跑一次馬拉松,造一所房子,寫一本書,欣賞優秀的音樂和在宇宙中飛行。」
就連作為「遊客」身份的加利福尼亞富翁蒂托在太空也說出了「太棒了!沒有比這感覺更好的了!」這樣的話,雖然也不見得怎麼特別,但起碼聽起來也要比楊利偉「景色非常美!」的話來得更生動、更帶勁些。太空回來後的蒂托的另外兩句話也不錯:「對於我來說,在太空裡觀察地球實在是一個莫大的榮幸。」,「我很滿意這次旅行,我終於實現了我的夢想。」回來後的楊利偉也說了許多話,但好像總是沒什麼感覺。是的,沒什麼感覺。
也許楊利偉以後會寫書,把他作為中國第一飛人的經歷落成文字,但我想那書一定有點遺憾--裡面沒有他在太空中講的、可以讓人們長久玩味和回味的話,而這種話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講的,對於楊利偉來說,又不能重新再講過的。
堪稱偉大的飛天,實在平乏的語言。楊利偉太空中的話讓我們感覺了另一種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