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漢文帝時曾下詔廢除「誹謗」罪:「古之治天下,朝有進善之旌,誹謗之木,所以通治道而來諫者也。今法有誹謗妖言之罪,是使眾臣不敢盡情,而上無由聞過失了,將何以來遠方之賢良?其除之。民或祝詛上,以相約而後相謾,吏以為大逆,其有他言,吏又以為誹謗。細民之愚,無知抵死,朕甚不取。自今以來,有犯此者勿聽治」(《漢書.文帝紀》)。小民們可以攻擊皇帝而不受懲罰。
又如,漢光武帝攻下邯鄲,搜得部下私通敵方的大量信件,多是誹謗之言,他下令全部焚燬,事見《後漢書》:「四月,進圍邯鄲,連戰破之。五月甲辰,拔其城,誅王郎。收文書,得吏人與郎交相誹謗聲數千章。光武不省,會諸將軍燒之,曰:令反倒子自安」。
宋朝各代皇帝對文人的優待和寬容,更是一以貫之,不但空前,而且絕後。據說宋大祖有遺訓:子孫不得殺一士。明朝徐樹丕《識小錄》中,就記載了一個小故事: 「仁宗時,有士子獻詩於蜀帥,謂燒絕棧道,可霸一方。蜀帥械其人並將上之。仁宗曰:此不過寒士急於得官,故為此言耳。命授以司戶參軍」。策動謀反,在封建時代,乃十惡不赦的大罪,現在叫「煽動顛覆國家政權」,也是要重判不饒的。仁宗不但不追究,反封之以官,這種度量,確是「冠絕千古」。
秦始皇以來,製造文字獄成了歷代帝王鉗制輿論、鎮壓異議、維護專制統治的拿手好戲,到了清朝,更是盛況空前,登峰造極。今人窺探清代士人的遭遇,無不以為他們時刻生活在隨時都會掉腦袋的腥風血雨之中。其實,清代士人的社會地位相當優越。獲得漢族士人的支持,乃清朝統治得以鞏固和持久的重要原因。同時,在絕對不自由的夾縫裡,文人的言論仍然有相當的「自由」度。
以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為代表的啟蒙思想家對清朝持不合作主義,反君權,反專制,反思和批判傳統文化。他們在講學和著述中大肆發表反動言論、宣傳反動思想,居然平安無事,黃的弟子和兒子還入了順治初年開辦的明史館,成了翰林院纂修官。最嚴重的處罰,也就是其著作到乾隆朝被列為禁書而已。啟蒙思潮的影響遍及整個人文領域,貫穿清朝始終。
專家學者批判封建專制「吃人」的性質,每愛舉金聖嘆為例。其實思想的「狂悖」和叛逆並沒影響金聖嘆的生活更沒讓他掉腦袋,儘管他對傳統觀念大加鞭撻、大放厥辭,「議論皆發前人所未發」,被時人目為背叛聖教的狂徒。在順治朝,他「於所居貫華堂設高座,召徒講經」(廖燕《金聖嘆先生傳》),大半輩子安坐教席,並未因「反動言論」而獲罪。許多朝臣向順治帝報告,說這個狂徒專與儒教綱常為敵,言論過激狂悖,與本朝立國理念相背,要求順治治他的罪。順治讀了金聖嘆的文章後發話:「此是古文高手,莫以時文眼看他」。金聖嘆為此曾賦詩感恩。但終順治一朝,他並沒有因此收斂鋒芒,「回頭是岸」。
金聖嘆的放肆沒有得罪「聖上」卻得罪了當地士大夫和地方官,終於死於「哭廟案」。所謂哭廟案,是當時蘇州士紳借祭悼順治皇帝為名表達對地方官惡行的不滿的一次「非景力抗爭」。金聖嘆參與了這一抗爭,被戴上造反的罪名押上了斷頭臺。當然,從歷史的高度言,說金聖嘆死於封建專制無錯,順治的寬容並沒改變清王朝專制的本質。我想說明的是,歷史並非都是進步的,在某些方面常會不進反退。君主專制比起黨主專制來,在專制的殘酷性和文網的嚴密度方面,往往「稍遜風騷 」。
為甚麼古代君主有時反而比當代黨主更開明、更寬容、更能容忍異議?我想,這與治國理念即意識形態有關。我黨是信仰馬列教的,信奉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的鬥爭哲學,而古代君主大多以儒家思想為立國的思想之基。儒家是很講寬容的。《中庸》主張「道並行而不悖」,以為不同道理有其各自的軌道,應該和平共存。孔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意謂攻擊異端、壓制異議,是有害的。孟子主張辟楊墨,卻讚揚墨子的救世精神;他主張性善,卻收主張「性無善惡」的告子為徒。《論語》裡介紹了不少與孔子觀點有異的隱士,孔子並不排斥他們,而是告訴學生這些人也是有道之士,值得尊重。寬容的本質是愛,儒家的最高理念是「仁」,「 仁者愛人」。儘管儒學已被利用和歪曲,成為君主專制統治的思想工具,但它殘存的仁恕、寬容的精神,對統治者多少會有所影響。
還有,就是伏爾泰說的,「一個專制主總有某些好的時刻;一個專制主集體則從來沒有好的時候。如果一個專制主對我做一件不義的事,我可以通過他的情婦通過他的領懺神父,或者通過他的侍從去籠絡他;但是一個由若干苛刻的暴君組成的團體是無論任何籠絡都不讓步的。它在並非不義的時候,至少也是嚴酷的,從來不施恩典」。黨主專制,正是「一個由若干苛刻的暴君組成的團體」。
對於所謂的「胡溫新政」越來越不抱希望,對於完整全面的思想言論自由更不敢奢望。望只望,新一屆領導人能放下身段向那些相對開明的古代君主學習,向漢文帝、唐太宗、宋仁宗、清順治等帝王看齊,稍稍寬容一些,有度量一些,不要動不動就對異議人士、「反動分子」採取專政手段,因他們說了幾句的真話實在話寫了幾篇憂民憂國的文章就抓起來,治他們的罪,判他們的刑…。
饒了羊子、劉荻、羅永忠、杜導斌們吧,饒了老梟吧-我雖然暫時平安,可心頭慄慄,只怕禍已不遠,謹在此向胡錦濤主席、溫家寶總理先討個饒了。
(源自《議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