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訊文明
在西方沉默和寂靜是金或者至少也是塊鉛吧,但在中國的這個氛圍裡,沉默的價值會小得多。加入沉默在中國真有金子那麼貴重,那麼中國人可能是世界上最安詳恬靜的民族了。如果沉默是鉛的話,中國人恐怕也已經找到把鉛變為金子的辦法了。
從自然和理性的角度講,這麼稠密的人口本應該會形成一種對聲音的嚴格限制制度,比如把打呼嚕的人送去勞改,或者把死刑犯人讓卡拉OK的高分貝處死。但是他們卻偏偏作了另一種選擇:用製造比鄰居更大的聲音的辦法來壓住從隔壁傳來的巨響。雖然第一個製造噪音的中國人沒有流芳百世,但至少他身後卻後繼有人。
中國人講究不服輸,加上一種強烈的抒發慾望,和你壞我比你更壞的執著,所以他們創造性地發展了一系列的聲音技術,其中包括鞭炮和火炮炸藥。安靜和沉默對中國人的聽覺而言是無可忍受的。比如一個上山領略自然風景的中國人會隨身攜帶一個把功率的音響,在太陽出山的那一剎那再配上一嗓子真人原聲:「啊!太美啦!」 這天,在海拔3099米的峨眉山上,太陽老人受到了如此的震撼以至於他恐懼地躲在了雲朵後面。
中國人有製造噪音的固有能力,不需要什麼輔助工具:一條聲帶一般就足以滿足其生存需要,當然在具體使用方法上各地區有有所不同。除普通話以外,中文有六大語系,還有無數地方口音。在各大語系當中,在中國南方和香港流行的廣東話堪稱震耳欲聾的冠軍:人們不是講廣東話,而是喊廣東話!在香港的餐館裡,與對面坐著的朋友聊天最好要用手機,而餐館內的高音喇叭與巴黎火車站大廳內裡的公共播音系統的音量相彷。
中國到現在還沒有實現在雜訊面前人人平等。最有錢的人可以自私地在自己的豪宅家中或在朋友圈內製造雜訊,自己享受。中等收入的人就慷慨多了,天一擦黑就把自己電視或卡拉OK發出的聲音送到鄰人家中。等到中國每個家庭都購置了卡拉OK以後,國家的經濟就算髮達了。當中國開始放聲歌唱,世界將為之震撼!在這一天還沒有到來之前,低收入的中國人用自己的方式參與製造雜訊:在城市裡用一把鎯頭和釘子就可以達到目的,而農村最好是讓狗來幫忙。
我在少林居住時的鄰居一家是熱心腸的人,他們養的狗也挺可愛的。每天晚上這隻狗都不厭其煩地狂吠提醒我正在中國睡覺。兩週之後,我實在忍受不下去了,鼓起勇氣向鄰人老夫婦建議:「也許您可以向您的狗解釋一下,每天對著星星大喊大叫是一件挺可笑的事。」老太太無奈地回答說:「不行啊!這狗不懂中國話。」我心裏其實覺得挺慶幸的,要是這狗也會講中國話,哪音量恐怕又得高八度了。現在應該怎麼辦呢?難道你能因為狗叫就揍他?那怎麼不喊技工來修理一下那些大音量的卡拉OK?別開玩笑了,保持村落和社區裡的生氣和熱鬧是每一個正常中國人神聖的職責。反正睡不著,在狗的叫聲中,我就開始著手構思撰寫本書。
其實噪音只會干擾哪些不會製造噪音的人。從這個角度看,中國人早已獲得了噪音免疫。我耳朵裡的隔音塞子時常使我的中國朋友迷惑不解:「這是幹什麼用的?」「這是為了讓中國更安靜。」啊!?」像耳塞這種西方小玩藝並不能對付中國人的噪音技術。那次我從重慶乘船沿江而下,同行的還有800個好奇的中國人。入夜,我一個人流在船倉內,其他的中國人都到甲板上去觀景了。沒有中國人的中國可真安靜啊,我很快就進入夢鄉了。大概是在早晨一點鐘,船上好像發生了地震:原來同艙的10位中國人歸來了!不知在外面看見什麼了,不論大人還是孩子們的興奮之請都溢於言表。我是睡不成覺了,乾脆咱也加入歡樂的人群中吧。於是我開始放聲高歌馬賽曲。神了!我們法蘭西的戰曲真有效,剛唱出幾個詞,中國人登時就安靜下來了,臉上顯露出恐怖的表情:我們正在和一個外國瘋子一起旅行!早知道外國人都是些怪異的人,但是達到這個程度還是令人不可思議。最好不要搭理這個瘋子,我們還帶著孩子呢。
「聲音」這個詞在中文字典裡是與人聲相連的。這其實很符合邏輯,首先嗓音本來就很吵,再說中國人發明文字的時候,汽車喇叭還不存在。發展中國家都有一個共同特點,汽車的核心是喇叭。只要喇叭能像,汽車就能走。開車就是按喇叭,學開車就是學會安喇叭。中國開車按喇叭與西方人不同,他們不是為了責罵另外一個開車人才按喇叭,而是為了預告他們的到來:「當心,躲開點,我來了。」或者:「沒看見我的車這麼有氣派嗎?」 將來汽車在中國普及以後,估計文字學家可能會重新研究「聲音」這個詞的寫法。
說點正經的
要說中國沒有一點安靜的地方那也不公正,要不為什麼字典裡有三個與此有關的詞:寂靜;無聲和沉默。有時候有的地方安靜的令人驚訝,比如說早晨公園裡連太極的場景,還有中午人們睡午覺的時候。更異乎尋常的是,中國一些城市現在規定不許汽車在市區鳴笛。中國人居然能想出不許鳴笛的這樣的主意來已經是不可思議了,如果中國人能夠真正做到不按汽車喇叭那將更讓人讚嘆。中國人其實也一樣期望安靜。在我自己的國家,很多法國人也對鄰居不管不顧,音響和寵物也同樣會製造很多噪音。但,兩相比較,一個正在發展中的社會當然會比一個發達的社會更多地使用鎯頭,發出更多的聲音。一個沒有聲音的社會是一個死亡的社會。從這個角度看,我們可以得出一個肯定的結論:中國充滿生氣!
第二章
窗外垃圾
我的一位中國朋友一邊吐痰,一邊自信地對我說:「北京比巴黎乾淨。」不錯,在中國首都北京散步,你一般不會踩到狗屎上,因為城市根本不准養狗。不過,如果說北京住的都是中國人的話,北京還不是整個中國。
您最好不要在鐵路線附近溜彎,要不然您得帶一個工地上常見的安全帽。為什麼呢?您向地下看看就明白了:每一列呼嘯而過的火車都會拋出各類垃圾在空中飛舞,甚至還會跌下空玻璃瓶。在中國,往窗外扔東西是一個文化傳統。在香港,電視上有時會做這樣的廣告:「如果你從所住的樓上扔下一個瓶子,你會傷及行人。」 有一種特別好喝的飲料叫健力寶,易拉罐上用英文寫著不許將空罐丟棄在公共場所,可是居然沒有任何中文提示。這其實挺符合邏輯的,禁止一個中國人隨地丟棄垃圾,就好比讓他屏住呼吸一樣,他可以堅持一會兒,但是馬上就會恢復自然狀態。那次在香港新界的風景區,我看見一幫年輕港人有說有笑地走過來,其中一個小夥子拿出一張紙巾,開始擤鼻涕。我當即做了一個預測,並大聲用英語說出來:「這小子會把紙巾扔在地上。」您猜怎樣?我話音未落,那紙巾已經飄然落在青青草上。小夥子不懂英語,但還是被我說話的語氣下了一跳,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我指了指他扔在地下的紙,還不錯,小夥子把原本屬於自己的垃圾懂事地撿了起來。在中國內地少林,我也有類似的成功故事。那次又一個遊人剛把一個塑料水瓶扔在地上,正好讓我看見,我大聲用法語喊道:「垃圾往那裡扔?!」那個中國遊人居然也聽明白了,彎腰撿起了塑料瓶子。您看,由於我的努力,中國已經稍微乾淨一點了。
這麼說來,中國人其實並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某些陋習,只要稍微提醒一下即足以喚起最基本的公民意識。也許電視上的公益廣告還是起到了一些正面作用,我記得電視上的畫面是這樣的:街上一些人正在漫不經心地隨地扔東西,一位小姑娘不顧媽媽的勸阻,蹲下身撿起了被扔在地下的一塊香蕉皮,向遠處的垃圾箱奔去。此時畫面上出現了科幻電影般的場面,街上所有的中國人都不約而同地蹲下身去撿垃圾(這當然一定是劇本要求),街面奇蹟般地變得乾淨了,人們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電視上不失時機地推出口號:「保持城市衛生,維護人民健康!」
讓我們先回到現實中來。雁過留聲,中國人走路要留下痕跡。你別想在中國的山裡和樹林裡迷路,跟著垃圾走就行了。中國人似乎需要與物質社會保持一種視覺上的聯繫。就說中國的垃圾箱吧,垃圾箱一般是露天的,要不就是兩邊都有開口。有些人扔向垃圾箱的髒東西,不是落在箱在外面,就是從另外一邊的口子出去了。當然這對但些以撿破爛為生的人來說是一件很方便的事情,有沒有可以利用的東西,不用深挖就可以一目瞭然。
說到垃圾,我們不能不說到清潔工。在香港,似乎清潔工都是些上了歲數的人。看著步履蹣跚的老太太推著清潔車在工作,你有時會懷疑東方人是不是真的像我們想像的那樣敬老,你也可以理解為什麼城市會這樣髒。由於沒有高效率的清潔系統,一些街頭巷尾就成了老鼠和其他一些小動物的樂園,誰說中國人不愛護動物?在中國的鄉村,衛生情況就更加驚心觸目了:每一個院落都有一個垃圾堆,更準確地說每一個窗戶下面就是一個垃圾堆。有時候,也有人出來把垃圾朝鄰居家的方向或者小路上掃一掃。我在少林上的那個功夫班,最多每個星期進行一次掃除。平時,學員們只是象徵性地在院子裡撒點水,因為那裡(理論上說)是我們吃飯的地方。學校其他的角落都是被衛生遺忘的角落,你可隨處在走廊、樓梯上觀察到果皮、空瓶子、剩肉等等雜物。從宿舍的陽臺往外看,景色更加壯觀,一條垃圾山把學校和旁邊一家倉庫截然分開。因為這已經是學校範圍以外的事情,而且垃圾高度距離學生宿舍的窗戶起碼還有1米5以上,誰管得了那麼多呢。
不知是不是因為功夫有很多奇怪的動作,反正我在少林的那間宿舍牆壁上印滿了大大小小的腳印。地面上覆蓋著厚厚的塵土,桌子底下有舊鞋、塑料袋、撲克牌等具有考古價值的物品。我捉摸著要在這種地方得住一年,還是清掃一下位好。看我的老師在收拾他的房間,我也央求他幫一個忙也把我的房間來個整舊如新。老師叫來幾個學生,重點把牆壁粉刷一下。說粉刷可能是有點誇張,其實也就是用一種滾筒似的家什把淡白色的液體糊到牆上。一個小時以後,牆壁依然骯髒,但地面上卻留下了星星點點的白色痕跡。
在中國大陸,公共場所包括旅遊景點的衛生維護也往往是老人們的職責。我們常常可以看見這些老人是用一種碩大的掃把,辛勤地維護著一個清潔的中國的形象,保持大面上的衛生。但是,稍一走遠就管不了那麼許多了。典型的中國遊人是這樣的,溜溜躂達,停下來吃飯,把塑料袋隨手扔掉,在垃圾的背景中留一個影,然後走人。峨眉山頂自然風光本來美不勝收,可惜朝山谷下面一看,滿目垃圾,而且大多位置險惡,清潔工也只能望洋興嘆。
說點正經的
1937年,林語堂在它的一本關於中國和中國人的書裡就談到了中國人缺乏社會公德的個性,說是與孔老夫子直接有關。因為孔子在他的論語中忘記把與外人的關係包括在社會關係當中。所謂「外人」就是家庭以外的人,除了家庭成員和親密的朋友,根本用不著和外人打招呼。除了孔子,老子也是罪魁禍首之一。他主張無為而治,鄰居把垃圾堆到了我的門口,管他呢,咱也把垃圾堆到他的門口不就得了。
各國有各國的高招。法國人隨口吐口香糖,中國人隨地吐痰。法國人天天費力把垃圾送到垃圾箱,而中國人隔一陣子就來一次大掃除。法國人剝奪了很多清潔工的工作,而中國人為清潔工創造大量就業機會,誰優誰劣也說不准呢。
嗅覺考驗
如果你來到中國,在不多見的坐式馬桶邊緣上看見了腳印,別奇怪,一準是哪位鄉下人來方便過了。也怪難為人家的,這種比板凳還高的家什怎麼才能蹲得上去呢?可以想像這位鄉下人在馬桶上以蹲姿保持平衡是何等艱難,而且還得小心不能弄髒了地板。不過這後一點我們可以大可不必為中國人擔心,他們個個是大師。中國人的廁所就是地下的一個坑,保證排泄物準確到位是基本功。
如果茅坑是用水泥澆鑄的,每個坑兩邊可能會有半人高的牆隔開,或許還會有排水系統,那這就是典型的公共廁所了。到了中國別擔心找不到廁所,很容易。第一是要跟著味道走,第二建築物門前有收銀臺,裡面坐著個廁所先生。沒錯,就是造訪這種地方也是要收錢的。中國有沒有土耳其式的單人廁所?有是有,但不多見。至於西方式的公共廁所,那你得到大賓館裡去找了。但是,如果你想要充分感受一下文化震盪,最好還是到鄉下去走一遭,讓蒼蠅當你的嚮導。雖然這裡沒有人會想到要向你收費,但我擔保你一進去立馬就想出來。無奈,自然規律是無情的,我們不得不經受這樣的考驗。除非你是瞎子、聾子,或者幸運地患了重感冒,你的所有感官將完全徹底地被征服。在中國如果得了便秘這種病該是多麼痛苦呀!
不瞞諸位,我在少林挑選學校的重要準則就是廁所,那種一溜看過去有百十個坑的廁所,絕對不可以,我無法同時和這麼多人一起如廁,也就無法專心學習。我的要求也不高,廁所的坑數在六個以下,坑邊的牆有半人高,小便池單設,最重要的是廁所必須沒有房頂以便我隨時可以觀測天象。如果能找到這樣的廁所也算我到中國來不虛此行。據我觀察,我選的這廁所也很受中國同學青睞,以至於他們把這裡當成了社交場所。學生們每天一進門先選坑,然後悠閑地與鄰坑對話:「哎,怎麼著,今天你的是什麼色兒?」「鮮黃。你的怎麼這麼綠?我說你昨晚上是吃什麼了?「最精彩的是在每天的如廁高峰時間,每個坑可以蹲上兩個人,互相鼓勵,充分體現了集體主義的協作精神。可惜呀,這麼好的地方,居然有一天沒有和我商量就加蓋了一個房頂!我的廁所失去了自然的魅力,我之好默默地與之告別另外選了一個合乎要求的學校。
中國人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不常洗澡但常洗衣服,所以身體的污垢卻往往被掩飾在潔淨的衣服裡面。由於中國人對衣飾的潔癖,所以洗滌劑似乎成了他們生活的中心。一件衣服只要是穿過,哪怕是只穿過兩分鐘,中國人就會重新洗滌晾乾。記得那次我與800位中國友人乘一艘客輪暢遊長江時,有幸與其中十位住同一客艙。由於我比別人先到,所以特意選定了一個上鋪,想著這樣可以透過窗戶盡情欣賞揚子江的景色。不幸的是,在床與窗戶之間,有一個洗手池。開船以後我才發現這個洗手池是三家中國人的活動中心。開船不到兩個小時,我的室友們就開始洗第一件衣服,以後接連不斷的洗,一天以後整個船艙變成了晾衣場。這樣,我從甲板回來要從毛巾、襯衣和褲子叢中穿過才能爬到自己的床上,從床鋪上可以欣賞到的景色也只是各色內衣、內褲。三峽沒有看清楚,但是卻看到了三個乳罩。
船上的洗澡堂和中國其他地方的洗澡堂一樣髒亂不便。也難怪,洗澡堂本不是中國人的發明,保持個人衛生中國人有自己的辦法。首先,中國人洗澡只要一盆水,不一定脫衣服,用浸濕的毛巾在暗中擦擦即可。這種洗法有很多好處,節約用水不說,而且可以在一億同胞面前保持體面。唯一麻煩的是背後和一些隱蔽地位不容易清潔,但是這也沒有什麼,只要是外面衣服乾淨,裡面到底怎麼樣也關係不大了。
誰都不否認,中國人出汗要比西方人少,所以並不需要每天洗澡。我在少林的同學們每天在烈日下和灰塵中訓練達七個小時,晚上洗一個澡是少不了的。可惜我們學校裡只有一個冷水龍頭,供五十多人使用,而且還時常停水。要說起來,學校裡還有一個正式的澡堂子,但是平時學生不得入內,估計是怕騷擾了住在裡面的蜘蛛一家。到了每週公共浴池開放的那一天,學生們如同虔誠的朝聖者一般湧向澡堂。
那天我正在熱水池悠然地享受,一位穿著煉功服的學生在蒸汽朦朧中走了過來。我連忙喊:」這有人了!「無濟於事,這位同學脫衣解帶也跳進了同一水池中。哇!誰說中國人身上沒有氣味?拿我們法國的一塊Camembert乾酪,再放在太陽地裡晒它一個星期也不會有如此刺鼻的氣味吧。隨即,另一個奇蹟發生了:池水顏色發生了變化!原本清澈透明的水怎麼忽地就成了黑灰色的槳裝液體?該不是中國人的有一個發明吧。驚駭之中,我向我的新朋友詢問他多長時間施行一次如此奇術。回答:「一週一次。」當然這位朋友並非是唯一的巫師,只要看一看澡堂裡每一個水池的顏色你就會心悅誠服了。順便說一句,中國人泡過澡以後不放水,我每次來洗澡都不得不伸骼膊在這樣的水池底下找軟木塞,把水放掉換乾淨水。
呼吸新鮮空氣,排出二氧化碳本是每個人的正常生理行為。但這對凡事尋求完美的中國人來說就有點不夠了,他們不但能排出枯燥的二氧化碳氣體,還會吐出濕潤的分泌物。所以,在中國大街上走路最好打一把傘,否則難免會被從各個方向飛來的痰液淋到。幸好大自然是公正的,在人們吐出痰液之前還必須高昂地清一下嗓子,提醒其他行人趕緊躲遠點。中國人這種保持喉嚨衛生的習慣,有時也會受到限制。特別是在室內,人們經常會看到「嚴禁吐痰」的字樣,有時還會翻譯成英文讓外國人遵守。不過照我看,類似」嚴禁吐痰「和有一次我在電梯間裡看見的」不許隨地小便「這類的警示標語,還是不翻譯為好。
說點正經的
說實在的,法國的公共廁所也不是衛生和舒適的模範,即沒有溫水,更沒有法國香水,比起日本來可能至少要落後一列火車吧。中國人雖然髒,但他們注重衣著的潔淨。西方人常常不明白:為什麼中國人一星期也不洗一次澡,但是衣服只要穿過一次就得洗?而中國人也可能會問:是不是因為西方人的衣服太髒,所以他們每天都得洗澡?
低級趣味
從審美的角度講,中國恐怕是世界上最平等的國家。無論是富人還是窮人,也不管是小市民還是老農民,大家一律都喜歡貴且醜的物件。中國人但凡有一點錢以後,就開始忙著醜化自己的家居:像玻璃翡翠葡萄串,塑料大對蝦,還有一級方程式汽車比賽的招貼畫等等不一而足,直到把家裡裝飾四不像才感心滿意足。
中國各地旅遊景點就是採購這類裝飾品的好地方,小商小販會向你推薦各種廉價的「紀念品」。在少林寺,刀、槍、劍和痒痒撓一起出售。這麼多東西裡面,最惹人喜愛的還是痒痒撓,這東西用白色硬塑料製成,看上去有點像裸體女人,一端還有一顆碩大的心臟。除此以外,遊人還可以在這裡買到製造聲音的鐵錘,茶壺指北針(不知是不是為了上茶的時候給茶杯定位),還有一碰就樂出聲來的慈祥菩薩,外加各式各樣的首飾項鏈、扇子、相片框以及必不可少的「文房四寶」,應有盡有。
有錢的中國人有機會把自己的低級趣味展示出來讓世人欣賞。我知道一位靠賣狗皮膏藥成了百萬富翁的香港人,在香港和新加坡斥資興建了幾座光怪陸離的庭園供遊人欣賞。這庭院不大,裡面像迷宮似的,到處是各種色彩的大小岩石,岩石中鑲嵌有幾尊佛像,還有小動物出沒。在庭院的每一個拐角,都有一群興沖沖的中國人在攝影留念。
中國人怎麼照相呢?我總結了一下,大概要分五大步驟。第一步,選一個所有遊人都知道而且必定都要去的景點。第二步,觀察別人都在拍攝什麼背景,最好是選一扇大門。第三步,讓愛人走過去,站立在大門口。第四步,像專業攝影師那樣蹲下,上下左右調整鏡頭,盡量讓愛人把大門掩蓋住,然後抓緊時機按快門。但注意這還沒完,還有一步,就是把愛人喚過來看一看剛才被自己掩蓋住的大門在照相機取景器裡是什麼樣子。有時你會覺得中國人好奇怪,怎麼會選這麼難看的外景照相,但是仔細想想,反正不管什麼美景都會被人相所掩蓋,負負得正,也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如果出門沒帶或者沒有照相機的人怎麼辦?別替中國人擔心,各個景點都有十數個攝影師,身邊擺者自己過去的藝術傑作招攬顧客。性急的人還可以照速成相片。
照片洗出來了,一張一張地看過去,每一張都是人物照,而且同一景點必定有好幾張,因為一起出遊的每個人都要在同一個地方留影。中國人這麼喜歡人物照,你可能以為他們個個都擅長鏡頭前的表演。可惜,除了少許不慎照「壞」了的照片以外,照片上的中國人一律是站的筆直,雙手不自然地垂直向下,表情頗嚴肅地面對鏡頭。不過,中國人照相並非一定是追求藝術效果, 更多的是要留「證據」:「你看見了吧?我去過那裡,真的,不信您仔細瞧我身後的那個建築物」。
有次我乘火車從北京到廣州,34小時的旅程,鄰座的中國人閑來無事翻看我拍攝的照片。好像他們不知道火車起碼還得走一天一夜,翻看照片的速度好像是在放電影,不到三分鐘一本厚厚的影集就看完了。原來這本照片集裡面只有風景照,我的形象從來沒有出現過,怪不得他們提不起興趣。只有一次,他們指著照片上的一個身影問:「這人是誰?」 「一個中國人。」「你不認識他?」「不認識。」這幾位旅客聽了我的回答,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互相看看,又嘻嘻哈哈地笑起來,好像是在說:這老外真奇怪。
說點正經的
低級趣味本是放之四海而皆有的現象,是人類之通病,法國人自然也不例外。我的一位朋友曾經打算在法國出售手工繪製的中國民俗風景畫,結果作了市場調查以後發現,法國人看的上眼的畫都是在中國人眼裡最沒有品味的。法國一些郵購中心的商品名錄裡其實也有許多家居「裝飾品」,與前面說到的中國人家庭裡的一些裝飾品完全可以比劣。
中國人同樣有高尚的鑑賞能力,比如中國山水畫、漢字書法、京劇、舞蹈和雜技等都屬於高尚的藝術。鮮有中國人會像我們一樣在全黑或全藍的「現代」美術作品前作沉思狀。參觀了這類西方現代藝術展的中國人也許會想:哪怕那張畫全塗紅呢,也算個吉利。
也許西方人覺得中國人的照相方式有點好笑,但是這其實是亞洲人的一個普遍特性。如果中國人喜歡自己的照相方式那就應該隨他們去,西方人最好閉嘴,不要指手劃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