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中國的江河也忽然尋釁滋事,興風作浪,向中央挑戰,讓中南海一片慌亂。儘管總理朱鎔基和副總理李嵐清根據北京水利專家的判斷,深信至少三年之內長江流域不會再發生特大水災,並且已經開始忙碌著向國內外宣傳:「今年上半年農業豐收已成定局」,而且是「歷史上又一個破記錄的豐收」,孰料偏偏大自然不懂政治,拒絕「作美」----入夏以後,在集中著中國百分之四十人口、百分之三十五耕地和一百多座大中城市的長江中下游地區連降暴雨,水患氾濫,並很快演變成四十多年來罕見的全流域性洪災。災情甚至還擴展到素有「北方糧倉」之稱的嫩江平原,重創國內最大的石油生產基地──大慶油田。結果,全國有二十九個省市的二億三千多萬居民和二千二百二十九萬公頃的農田受災,倒塌房屋六百八十五萬間,近二千萬人痛失家園,傷病、失蹤、死亡的人數達八十多萬,估計造成直接經濟損失二千五百五十一億元人民幣。由於猝不及防,九江市政府情急之下命令以米袋、豆袋來抵沙袋之缺,動用倉內八百噸糧食填堵堤壩缺口,結果當洪水破堤淹沒市區以後,幸運逃出的市民又面臨糧荒的威脅。洪水衝破湖北省嘉魚縣境內的長江大堤時,還把守堤的二百多名駐軍和近五百名民工一卷而走,而前往搶險的二十輛滿載武警的軍車也被洪水衝散,約有一
百五十多名武警當即亡命。但是,為了保住二百億元人民幣的財政收入,廣州軍區司令員陶伯勇奉旨抵達荊州市傳下江澤民和張萬年的命令: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嚴防死守」,違命退卻者按軍法論處。中央軍委從北京軍區、濟南軍區、廣州軍區、瀋陽軍區、南京軍區、空軍部隊、海軍南海艦隊、東海艦隊、軍事院校共調集三十二萬名官兵以及五百多萬名預備役民兵參加搶險救災;湖南省監獄管理局還將關押在岳陽建新監獄的兩千多名囚犯押赴堤壩抵死抗洪。洪水繼續迅猛地向前挺進,沿途將弱不禁風的長江大堤及松花江堤防衝開數十個決口,來不及逃命者都成了水面上四處漂蕩的浮屍。保衛東北大慶油田的三道護堤也被洪水逐一擊潰,二千多口油井就地受淹。當嫩江水位超過警戒水位線二米以上時,防汛指揮人員向大慶市水利局詢問確切水位,答覆卻是:「我們不知道現在的水位,因為我們的水文站都被淹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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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千里之堤潰於貪
數十萬解放軍正吃力地從老遠搬運沙袋填江補堤,有的索性整隊整隊地跳入水中以人牆擋水,其悲壯場面或許能令四千多年前以治水聞名的大禹也為之動容。望著解放軍身穿救生衣,手拉著手以血肉之軀充當沙袋,在江中高唱「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前來巡察的新總理朱鎔基也不覺時光倒流,彷彿又回到了四十年前的「大躍進時代」,不勝唏噓抗洪方法之原始。江西省九江市的一名副市長早先曾向他保證「大堤穩若泰山」,但是僅隔了一個多星期,大堤便崩潰了。朱鎔基找到那位報喜不報憂的副市長,厲聲問道:「到底大堤內有沒有放鋼筋?」對方沮喪地坦白說,本來是應該放鋼筋的,可是不知怎麼被偷工減料換成了竹條。總理盛怒之下要求徹查這一事件,從設計、施工到監工,每一個環節都要查。調查人員在大堤決口處發現,因堤身的混凝土根本不合規格,經水流撞擊後便成了「豆腐渣」樣的碎塊,而嵌入其中的所謂主鋼筋還不及小拇指粗,其餘則是一些不頂用的竹條;更令人震驚的是,決口處附近還被九江鋼鐵總公司和廬山石油公司挖了一個大土坑----他們通過「疏通」市政府的審批環節,獲得了可以在脆弱的堤壩旁任意刨地掘坑,興建水上加油站的施工權,而掘坑後又長期不開工,也不回填壓實,結果造成堤基不穩。六月二十六日廣東省恩平市茶山坑水庫副壩壩體也發生潰決,有三十四人死亡,而該水電站負責人吳國興、吳仲榮、黎培景等人在在事發前便已知大壩早已滲水,形成了「牛皮脹」,卻不及時處理,還欺上瞞下。此外,憤怒的災民們還舉報說,錢塘江下沙段工程承包者盧寶興等人用行賄手段,串通杭州市堤塘建設管理處處長錢震中、杭州市水利建設工程總公司總經理陳勇、下沙江堤管理處處長趙木興、下沙標準海堤項目經理徐亞軍和浙江省水利水電建築監理公司經理顏國甫,將杭州市民為全面維修錢塘江大堤而踴躍捐獻的建設款化為私有,在加固一段造價近五百萬元人民幣、按「百年一遇」標準設計的海堤時,大肆偷工減料,用泥沙代替混凝土填入基礎沉井,留下了嚴重的事故隱患。而六月二十九日發生在廣東省南海市丹灶鎮荷村的水閘堤段崩決事件,也已查明是由於丹灶鎮水利所所長陳永安、鎮黨委書記黃志文、鎮長馮演祥以及南海市水利局局長鄒銘祥等人玩乎職守,在選擇水閘工程的施工單位時,私下收受沒有任何施工質量保證資料的工程隊所給予的「好處費」,以「先開工後審批」的違規程序交由其總體承包,而在施工過程中又無人監督其只開挖堤面三十八米而遠未達到標準的六十八米、復堤時碾壓不嚴實等隱患所致。這次事故造成了丹灶鎮、西樵旅遊度假區和三水市被淹,直接經濟損失達二十三億一千萬元人民幣。數月後,江西省彭澤縣棉船鎮金星村一帶的長江大堤也突然倒塌,江岸上的汽車加油站、汽車輪渡碼頭以及居民住宅連同成排的楊柳樹一起傾倒入江中,據知也是「豆腐渣工程」的肇禍。此外,一些邊遠省份的防洪設施也在這場洪水面前難遁隱弊,連連潰決,諸如西遼河水系的烏力吉木仁河大堤、黑龍江省大慶市肇縣新站鎮發展村的江門河堤壩、杜爾伯特縣的嫩江拉海段大堤、哈爾濱市松花江大橋引橋以及吉林省鎮貴縣的嫩江大堤,雖然有數百萬軍民奮力搶險,但最終都未能擋住滾滾而來的江水。消息傳至北京,震驚了正欲前往沙軟水清的北戴河開會、消夏的中南海首長們。經過一番不愉快的爭論,國家主席江澤民掃興地取消了他準備已久的日本、俄羅斯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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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中國的貪官們不僅蝕空了防洪堤壩,而且還蝕空了其它的重點建設工程。國家發展計畫委員會重大項目稽查特派員辦公室日前對全國七十八個國家投資項目進行檢查,發現這些在建的重大項目幾乎都存在工程質量隱患,施工招標工作符合規範的僅為百分之四,尤其是監理制度向來就形同虛設。許多項目的監理機構完全由建設項目的業主自己指定,或者監理機構與施工單位同屬一個部門,還有一些建築公司則根本沒有聘請過監理單位。全國政協委員、建築結構專家陳祥福向香港《大公報》透露,近年來全國每年因工程質量隱患和決策失誤所造成的損失至少在五百億元人民幣以上,而每一宗垮樓、斷橋事件都與回扣受賄、墊支壓價、偷工減料、假冒偽劣等行業腐敗行為有關。就在朱鎔基站在九江大堤決口處大罵「豆腐渣工程」、「王八蛋工程」之後不久,李鵬委員長曾為之剪綵、江澤民總書記也曾大加誇獎「代表了中國人民的志氣」的「首都形象工程」----耗資數十億元人民幣建成的北京鐵路客運西站,便出現金屬頂棚塌落、行李房積水、旅客驚慌逃竄的亂象。另外據悉,重慶市橋樑工程公司下屬某企業的下崗職工費上利曾通過行賄手段,輕而易舉地使綦江縣黨委副書記林士元將該縣三座橋樑的建造工程交由其承包,結果這些「無立項、無報建、無開工許可、無招投標、無監理、無竣工驗收」的「六無」工程接連釀成慘禍:其中已投入九百萬元人民幣第一期資金所建造的城北大橋,一遇洪水便被衝垮,四名行人遇難;另一座受力鋼拱架結構也存在嚴重缺陷的「彩虹」步行橋,建成不久也突然間垮塌,橋體斷裂成四大塊,造成四十名行人墜江而亡,十四人受傷。而號稱「亞洲第一、世界第二」、耗資四億二千六百萬元興建的浙江省寧波市甬江大橋也是在即將合攏之際,忽然發現主梁結構單薄,橋體上下晃動嚴重,橋板有兩處斷裂,結果只得忍痛決定拆除。雲南省昆祿公路建成才十八天,就有一成以上路段的路基邊坡坍方、滑坡,雖然已投資三億八千萬元人民幣,但還得再追加一億元整修。經調查發現,雲南省公路局副局長徐克山、石安公路經營管理公司經理陳建國、昆明市官渡區交通局局長周紹明等一批手握工程審批權的幹部都曾從路建工程中大撈了一把。投資三十二億七千八百元人民幣建成的廣東省佛開高速公路,通車不到兩年,也發現公路上的十七座大型橋樑中有十四座橋面都出現裂痕,無奈又要耗資三千七百多萬元進行重新鋪裝。據省交通廳總工程師文發明證實,原來工程中所用的「金屬擴張鋼」的含鋼量,僅為普通鋼的三分之一。此外,由廣西柳州市市委書記夫人「中標」主持建造、並已被評為「國家級優質橋樑」的壺西大橋在坍塌時,一塊長達二百四十米的橋板從天而降,將停泊在橋下的三艘貨輪砸得粉碎。湖北省武漢市檢察機關還根據群眾檢舉,查獲武漢長江公路橋建設指揮部辦公室副主任王德忠曾利用職務之便,收受工程承包單位「贈送」的七萬元人民幣,自此對施工質量網開一面。現在人們還無法知道「公路蛀蟲」、「大壩蛀蟲」們究竟給國家留下了多少「不歸路」、「奈何橋」和「亡命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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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大洪災暴露了江河堤壩的隱患之後,引起各方對長期忽略的水利防汛工程建設的關切。國家水利部部長汪恕誠指出,在全國現有的八萬六千座水庫中,有大約三分之一為「病險水庫」,其中大型的「病險水庫」有一百座,中型的八百多座。稍早水利部副部長張基堯也承認,有八十九座大型水庫不符合標準,其原因之一就是工程主管人員向施工單位索取巨額回扣,而施工單位為了確保盈利就只好偷工減料,以犧牲工程的質量為代價。在一切向「錢」看、急功近利「抓效益」的經濟熱潮中,水利建設與環境保護、文化遺產、普及教育等造福於後人的長期性事業一樣,都未能免於厄運。一九九一年華東地區發生特大水災後,水利部和國家防汛抗旱總指揮部曾提出一個綜合治理長江流域的規劃,計畫總投資一千五百億元人民幣,由中央財政部承擔五百億元,長江流域各省、市分擔一千億元,結果卻因僅有上海、江蘇、安徽願意承擔二百五十億元,其它省份拒絕承擔分文而擱置。此後又改由各地「包干」防汛,可是最後竟連「包干」的情況都無人過問。與此同時,建設資金管理缺乏有效的監督機制,也為利慾熏心、無孔不入的主管人員打開了貪污、挪用的方便之門。據知許多防汛負責人早在幾年前就將他們所掌握的大部分防汛抗旱專項資金挪作炒股票、買賣期貨,以「搞
活經濟」為名中飽私囊,所以每當水災發生時,物力、財力總是調遣不及。國家審計署審計長李金華指出,一九九四年至一九九六年水利部及下屬單位共挪用水利專項資金一億一千六百萬元人民幣用於其它商業投資、蓋建豪宅或炒股票;一九九六年一月,水利部機關服務局又將一億三千五百萬元「南水北調中線項目」前期經費扣留,作為「小金庫」,存入中國華能財務公司吃息。據《北京晚報》報導,長江三峽水利樞紐工程的建設資金中有一千多萬元遭到當地幹部侵吞,檢察機關已立案、查處此類案件十二宗。湖北省的荊江大堤在歷次洪汛中都是最危險的堤段,但是從一九九六年以來,湖北省水利廳和長江水利委員會竟挪用、截留了百分之三十九的原本計畫用於加固荊江大堤的第二期工程款,嚴重影響了工程建設。香港《東方日報》也披露一宗類似案件,廣東省河源市東源縣石大水電站有八百萬元工程款在審計時不知所終,該縣水電局副局長李小栓揭發縣委一名副書記曾截留工程款二百四十萬元,有償轉貸給某工程隊以牟取暴利。近來許多專家、學者、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對於中央決定在如今貪污腐敗的高發期建造規模龐大的三峽工程憂心忡忡,紛紛上書江澤民,表示如果建成的三峽大壩也像弱不禁風的長江大堤那樣隱患四伏,那麼很有可能會造成空前的大災難,嚴重威脅長江中下游億萬人民的生命財產。他們還指出,三峽擋水大壩的一部分導流明渠壩體由於施工時壓實度不夠、層面結合不良,已經出現了四十八條裂痕,左岸十一號非溢流壩段混凝土內也有九十平方米的大面捷豹空,堰內段混凝土壩體的滲水量大大超過設計標準。據國家防汛抗旱總指揮部江河處副處長劉玉忠介紹,從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全國一共潰壩二千七百九十六座。記得一九七五年八月當河南省的板橋水庫和石漫灘水庫突然同時坍塌時,有八萬五千六百多人被大水吞噬,許多人家臨難之際哭著把嬰兒放入木盆中,任其漂流到蚌埠、徐州,而倖存的孤兒至今還不知其生身父母的葬處。或許朱鎔基也已覺察到問題的嚴峻程度,於是他在湖北省宜昌市考察時強調,三峽工程的某些重要部位必須聘請外國知名度高、有信譽、有經驗的監理公司來參與監理。他深知若將這項「千年大計」、「國運所系」的政治工程任由幹部們自行監理,其後果將不堪設想。而中國工程院的周鏡、周干峙等院士也一度聯名致函中央領導人,要求制止再搞那種以某項工程作為向重要慶典活動獻禮的「獻禮工程」,以免因盲目趕工期而不顧工程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