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不該做的做了
一個現代型政府奉行政經分開、官退民進的原則。也就是說,政府的職責是搞好科教文衛、社會保障、環境保護、公共設施建設、國防與治安,一般不能從事經濟活動,不能直接干預微觀經濟。官員必須從市場經濟中退出,減少管制,限制公權力,縮小政府規模,實行廣泛的公民自治,讓民眾成為市場經濟社會的主角。
而在我國,常常是政府不該做的做了,該做的沒做,或者沒做好。政府把大量的時間、金錢用在了國有企業、新項目、新工程上,成天忙於上馬項目、扭虧增盈、引進外資、提高產品質量等,而對其份內的事卻沒有做好,也沒有精力和財政能力做好--科研投入嚴重不足,義務教育成為畫餅,文化和精神文明類於沙漠,衛生醫療令多數農民和許多工人看不起病,社會保障覆蓋面小,生態環境整體惡化觸目驚心┉┉。
許多官員為政的習慣性做法是,攬權,施威,掠奪;插手經濟活動,動輒行政管制。一些人成天忙於開會、審批、發文件、發證、罰款、抓人,以至於各級政府都養了一大幫人專門妨礙別人合法做事,處心積慮進行掠奪,為自己的經濟利益而工作。
凡此種種管制和政府功能的錯位,導致社會問題叢生,阻礙經濟發展,耗費國民財富,形成官僚庇護網、權力網。
管制帶來問題,問題的解決似乎更需要管制,由此又形成惡性循環。
還有學者為之幫腔,尋找理論根據,說什麼中國是「軟政權」,權威性不夠,應當加強控制。殊不知,軟政權正是行政性集權、管制所造成的,上面帶頭違法,下面當然「有法不依,執法不嚴」了;政府以文件治國,老百姓就奉行「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權威性豈能不軟?所以,軟政權與人治、集權相伴生,而硬政權與法治、民主相關聯。
政經不分、對經濟的無端管制導致政府機構的臃腫和官僚主義、貪污腐敗的氾濫。政府抓企業和經濟工作的方方面面,手中掌握著配額、指標、盤子,以及政府直接辦「三產」,掌握著企業的廠長經理任免權、項目審批權等,致使政府機構惡性膨脹。企業為與政府設置對應的機關,其後勤機構也膨脹起來。於是,整個社會辦事效率低下,官老爺作風盛行,腐敗猖獗,浮誇成風。一些地方官員為追求「政績」和經濟「成就」,急功近利,不顧成本,勞民傷財,任期滿後留下一堆無用工程,致使老百姓怨聲載道,地方財政虧空嚴重。
政府的錯位還導致國有企業效率低下,虧損嚴重,國有資產大量流失。企業經理成天圍著政府轉,到政府那裡「燒香拜佛」,哪有精力抓經營管理?如一家工廠開辦技術開發公司蓋了391個公章,一個工廠的基建項目蓋了745個大印,南京一個工程完工時蓋了上千個圖章,其效率之低令人瞠目。而且,由於政企不分,未落實法人財產權,無責任主體,因此國有企業無人承擔投資的風險責任。這又進一步促使大量的虧損項目、重複建設不斷問世。
根據各種資料估計,目前我國一年國有資產流失4千億元以上。僅八五期間,國有投資4.3億元,但到八五末,前40多年所有國有資產的總和才有不到4億元。平均每年損失4千億,考慮到折舊等因素,八五時,每年國有資產流失也在3千億左右。1999年國有商業銀行剝離了1.4萬億不良資產,但到2002年又新增1.7萬億,平均每年新增4千億以上。由於政企不分、治理結構不規範等原因,一些國有企業或以國有股份為主的企業也虧損嚴重,如重慶特鋼廠虧損20多億元,猴王股份虧損35億元,鄭百文虧損15億,拖欠銀行25億,湖北荊襄化工集團投資40億,處於倒閉狀態,中原製藥廠投資13個多億,現負債30億,中州鋁廠投資近20億,負債35億,川東天然氣氯鹼工程損失13個億,廣州乙烯工程投資80個億,至今無法形成生產規模。
從上可見,由於政府直接辦企業,導致了國有資產的驚人的流失。「國有」幾成「國無」。
從歷史上看,晚清政經不分,企業多為官辦或官督商辦,最終被列強所打敗。日本在明治維新之後也曾一度是國有企業為主,但在19世紀下半葉他們開始了私有化運動,於是有了日本的富強。歷史上,西班牙殖民者搞政府壟斷貿易,最終競爭不過英國殖民者的貿易自由化。西方在20世紀也多次開展「放鬆管制」的運動,所以,有了二戰後的經濟成就。中國若不葉公好龍,真想實現現代化,如今也到了該放鬆管制、搞私有化的時候了。
政府該做的沒做
一個現代型政府莫不重視「科技立國」、「教育立國」,莫不以科教文衛為施政的優先。但在我國,目前科研總經費只及西方一個跨國大公司的科研經費,全國大中小學教育經費之和僅相對於美國一個名牌大學的經費;而且,我國科研開發經費、教育經費佔國民生產總值的比例均位於世界的後列。之所以如此,與政企不分的體制很有關係。由於企業的效益不好,我國的財政支出佔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很低,僅為11%左右,而發達國家平均為47.6%,發展中國家平均為31.7%。這麼少的財政支出,還要解決企業的停產、無資金等各種困難,不像發達國家的政府不管企業的生產經營活動,所以,我們無資金用在科教事業上。即使是專家教授走上領導崗位,也身不由己地天天抓恢復生產、扭虧等工作,大量的資金只得扔進虧損企業的爛窟窿。因為恢復企業的生產關係到地方上的財政收入,是地方上的「命根子」,也是上級政府衡量地方領導人「政績」的尺度之一。所以相比而言,難以短期見到效益的科教就顯得可有可無了,必然是「說起來重要,做起來次要,遇到困難就不要」了。
公共衛生、社會保障也應是政府施政的重點,國家必須從以經濟建設為中心轉向以人為本、以民生為中心的發展道路。可是在我國,1990年代以來,國家為了甩財政包袱,搞起了醫療衛生產業化改革,醫院成為賺錢的機構,但又保持了政府的行業壟斷,於是,藥費奇高,治療費驚人,以藥養醫,以醫謀財,成為普遍現象。一些醫院「有病無錢莫進來」,其冷漠程度竟比衙門有過之而無不及,把「救死扶傷」的天職忘在了腦後。每年估計有數百萬的農民、工人無錢治病,不治而亡。
1997~1998年低收入國家的公共健康支出佔財政支出的1.26%,而中國僅為0.62%。從1990到2000年,中國的醫療費用增加了10倍,可參加醫療保險的農村人口從1970年代末的85%下降為1990年代中的不到10%,參加醫療保險的城市人口從1993年的73%下降為1998年的56%。至今,全國還有76%的人沒有醫療保險。
在環境保護方面,由於政府片面地強調經濟建設,一些地方領導只重GDP、「政績」,採取竭澤而漁、殺雞取卵、禍害子孫、殃及人民健康的方式搞經濟建設,致使全國環境問題突出,70%的河流水域被嚴重污染,20年中癌症死亡率上升了47%,肝炎患者佔世界的75%,每年新增的沙漠化面積達3400平方公里,中華民族的生存家園很可能會在幾十年中破壞殆盡。
在法治建設方面,政府更應當殫精竭慮。現在,農民權益、勞工權益的保護亟待改善。農民動輒被鄉鎮官員罰款、罰跪、關黑屋,被拘押、勞教,農民的聲音無人聽,有理無處伸,農民自殺的現象越來越多。中國每年煤礦死亡的人數佔世界的一大半,美國每億噸煤死3人,印度50人,中國700人。在黑煤中,我分明看到了纍纍白骨!2002年,中國各類工傷事故死亡超過14萬人,塵肺病患者58萬多人,潛在的職業重病患者達數千萬人。
可見,政府不是沒有事情可做。一個具有現代意識的國家,政府應當全力以赴抓科教文衛、環境保護、法治建設等工作,而不應當越俎代庖,去幹預微觀的經濟活動。甚至對於宏觀的經濟活動也要盡量減少干預,如發達國家的中央銀行也是獨立於政府的,各級政府的財政預算也要經過同級議會的批准。而類似於中國的政經不分、過分的集權和行政性管制必然導致政府的短期行為嚴重,國有資產流失驚人,貪污腐敗盛行,科教無人問津,醫療衛生事業落後,勞動者的權益無法得到保障等等弊端。如果不糾正政府施政的錯位,即使有再崇高的目標,再宏偉的藍圖,也不可能實現,相反,只能導致貽害四方的劣治、劣政,而不可能屬於善治、善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