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資源匱乏並不意味著就一定面臨水危機。水危機本質上是用水系統的危機,需要從用水系統找出問題的癥結。
一個系統的用水量是取水量、復用量、回用量之和,節水不是減少用水量,關鍵是減少取水量,即減少向自然界的獲取。合理的用水系統至少要做到:取水量少,復用、回用的比重高,排水不污染環境。因而解決缺水問題的關鍵是要建立合理的用水系統。
調水不可能解決用水系統的惡化,而建立合理的用水系統卻可以替代調水。南水北調工程只是以我國北方地區為用水系統的取水工程,以如此單一的工程解決北方的缺水問題是不可能的,應當優先建立合理的用水系統,在此基礎上考慮調水的問題,這也就是常說的先節水後調水。否則,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只會使我國北方用水系統陷入惡性循環。
據統計,1997年全國產生污水351億立方米,處理率為13.4%,如考慮污水處理設施由於各種原因運行不正常狀況,污水達標排放率僅百分之幾而已。與歐、美各國的廢水處理率80%∼90%相比,我國廢水處理率極低,大量污水未經處理直接排入江河。我國污水灌溉已經使1000萬多畝農田受到重金屬和合成有機物的污染。據農業部調查,在佔全國國土面積85%的流域取樣,發現全國糧食總量的1/10不符合衛生標準。水污染大大加劇了中國的水資源水質型短缺,就連水資源豐富的南方地區,因水污染導致地下水的用量急劇上升。
長期以來,我國對污水處理不重視,至今還將城市污水處理費看作城市財政的包袱。我國現在執行的污水排放標準沒有充分考慮回用與環境的要求。在我國人口、環境、經濟發展的關係十分緊張的情況下,指望自然環境吸納污染只能使中國人生存在垃圾堆中。
在發達國家,污水處理費一般佔水價的1/3∼1/2。高額的污水處理費保證了排水符合環境的要求,鼓勵企業回用。污水處理之所以被重視,一是水污染具有嚴重危害性,二是污水處理可以提高水的復用、回用,污水排入環境的成本高於回用。三是上游城市的排水是下游城市的給水,上游城市不進行污水處理等於減少下游城市的供水。城市污水經過處理可以成為農業的用水。以色列70%的城市污水回用是用於農業。
城市用水應當分為生活和工業兩大系統提高用水效率。如果北方城市能夠建立起生活和工業兩大系統,那麼南水北調工程只需按照滿足農業用水的標準供水即可,這樣農業置換出來的優質水可以提供給城市生活。不管搞不搞南水北調工程,我們都應當優先建立合理的用水系統,保證水資源的可持續利用。
南水北調水質行嗎
按照南水北調工程的方案,東線、中線取水點地處河流下游,水質沒有達到作為飲用水水源的三類水質標準。今年5月國家環保總局發布的水質月報顯示,南水北調東線、中線均沒有達到三類水質標準。
北方地區城市生活用水佔全部用水的比重低,據統計,1997年北方地區生活用水只佔總量的7.3%;工業用水量佔11.9%;農業用水量佔80.8%。一般而言,在水質上,城市生活因含有飲用水標準最高,其次是農業,再者是環境,最後是工業。南水北調工程作為一個干渠供水是不分質供水的,供水目標是城市生活、工業、農業,優先滿足城市生活和工業,而北方城市的工業和生活共用自來水管網,只能按照滿足城市生活中飲用水的標準供水。
其實,水利部在推介南水北調工程時出現過一個波折,天津市表示出於對東線水質的懷疑,提出不買東線工程的水。水利部勸說天津市要顧全大局。最終天津市顧全大局了,供需缺口答應買長江的水。
即使花費巨額資金將水質提高到符合飲用水水源的要求,經濟技術上的可行性也很成問題。對環保問題的低估或打入另冊存而不議是大型水利工程論證過程中慣用的手法。這種對污水的治理方式仍然是集中在末端處理,在國外這已被證明從經濟和技術上講都是不太成功的。
替代方案可行嗎
對南水北調的疑問不僅來自工程上的可行性,而且來自經濟上的可行性。
經濟上的可行性不是這個工程應當花多少錢,給你5000億你是否會選擇這種方式解決缺水問題,才是一個經濟學的問題。污水回用、海水淡化是水資源開發利用的兩個方向,也許我們對水資源開發利用新技術有些疑慮,可常規技術都會產生可觀的效益。
中國農業節水灌溉的潛力是800∼1000億,需要投資約為3500∼4000億。中國工程院預測到2010年、2030年和2050年,我國城市污水的再生利用率(污水回用量與污水排放量的比值)只要分別達到15%、30%和40%,便可回用100億、250億、410億立方米。
沿海工業城市,用水總量的80%為工業用水,其中的70∼80%又是工業冷卻水,所以用海水代替淡水作為工業冷卻用水可使城市總的淡水用量減少約一半。美、歐、日等國家和地區用海水作為冷卻用水都在數千億立方米以上,而我國才100億立方米左右。面對眾多的水資源開發利用技術方案,我們能選出較好的替代者嗎?即使工程的支持者不願進行這種替代分析,南水北調工程推動水價的上漲也會導致成千上萬的人在心裏多想一想。
長期以來,我國實行低水價政策,這不過是人類對自然賴賬的做法。南水北調工程的巨額耗費,讓我們明白這筆賬是多麼的沈重。如果繼續實行低水價的政策,那麼我們必須繳納更多的稅。相比之下,不如直接大力支持、獎勵農民搞節水農業,讓工程款這一大塊肥肉爛到農民的碗裡。
北京真的需要長江水嗎
「高峽出平湖」、「南方水多、北方水少,能不能借一點水到北方來」是企盼通過筑壩蓄水、修渠引水解決水資源問題的文學化表述,對於南水北調這樣事關國計民生的工程我們應當懂得要發於情感止於理智地做出決策。
筑壩蓄水、修渠引水作為一種解決水資源短缺的模式,隨著其可能引發的社會、經濟、生態問題,越來越受到有識之士的質疑。近二三十年來,全球範圍內大型水利工程不僅日益稀少,而且一些已建成工程或是失去作用,或是被拆毀以恢復原貌。污水回用、海水淡化、雨洪利用、綠色工程、人工濕地等工程措施和需求管理、分區管理、水權市場等非工程措施不斷發展成為水資源合理利用的新模式。
北京缺水是否要遷都的問題不再是聳人聽聞,似乎南水北調工程實現後就可以將這個重大的政治問題解決。建國以來,北京先後出現過幾次大的水危機,都靠建水庫、修干渠、過量開採地下水等向大自然索取的方式渡過了危機。60年代中期的城市供水危機靠開挖京密引水渠引用密雲水庫的水渡過的;70年代的供水危機是靠過量開採地下水渡過的;80年代初期的供水危機是靠中央決定密雲水庫只保北京供水,不再為天津、河北供水而解決了。隨後北京市城市生活、工業的用水一直得到了保證,但水環境大幅度下降。
北京處在中等生態脆弱的半乾旱,卻為了綠化成國際化大都市盲目引進外來的洋樹種、草種,大面積地鋪草坪,致使原來每年0.6立方米/平方米的綠化用水定額提高1立方米/平方米。而倫敦的綠化是選用本地野生植物,不用澆水。國家大劇院的設計為了形象,耗費數萬噸的水作為景觀,被人譏笑為「水煎蛋。」
北京,你真的需要長江的水嗎?最好的答案是來自北京市水利部門有識之士的自責:北京並不缺水,缺水只是因為我們沒有管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