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SARS陰影仍籠罩在我們民族的心頭,全民抗典成了義不容辭的責任。沒有人會懷疑,作為生理醫學現象的SARS不久即將過去;但,很多人也會確信,作為心理衛生現象的「SARS綜合症」必將伴隨我們較長一段時間。在這場全民抗擊SARS災難的戰爭中,已經並將繼續湧現出許許多多可歌可泣的感人事跡,新聞媒體和文藝界充分地表現這些感人事跡,弘揚模範人物的職業精神和忘我精神,對凝聚民族自信心,治療和恢復由SARS災難所造成的民眾心理創傷來說,會起到巨大的積極作用,這應該是不言而喻的。
但是,SARS災難再一次教育了廣大民眾,新聞媒體和文藝界「風景這邊獨好」的歌功頌德、歌舞昇平之慣習,正是造成或說是加劇了這場災難的罪魁禍首。當然,這種現象有其深刻的社會文化政治背景,我們暫且略過不談。今天,SARS仍在肆虐,不過,稍微清醒點的人已經看到,像以往類似,一場民族的災難最有可能演變成一場民族的狂歡。這場可能的狂歡是無恥的,因為它必將掩蓋導致災難的原罪,使謊言繼續下去。若此,則民族身心的巨大創傷不僅得不到有效的療治,反而會為下一場民族的災難撒下種子。
這裡,筆者想提出的是,為了使類似SARS的災難不再重演,我們應該自覺地反省自身,未雨綢繆,對於SARS之後或後SARS時代,對我們的新聞媒體和文藝界做出事先而不是事後的預警。這種預警就是--「SARS之後,拒絕一切形式的歌功頌德」!
平心而論,不少人對在我們國家最先爆發的這場SARS災難並不感到奇怪和吃驚。因為,人們對於我們這個謊言充斥、人性淪喪的社會「早晚會出事」有一種心理預期。心理學中有一條為很多人所忽視了的帶有神秘色彩的定律:人們越是恐懼的事情,越是容易發生的。對一種社會災難現象的預期,往往會加速這種災難的自我實現。這種現象,具有「俄狄浦斯情結」的效應,即,越是欲逃避命運的打擊和懲罰,則越會落入命運的圈套。
值此當下人類靈與肉在科技文明的催化下急劇分裂,在這個充滿莫名其妙的恐怖與苦難的時代,作為意識形態載體的媒體和文藝一向具有的烏托邦性質的「對幸福的許諾」必須打破,因為它所散發出來的是比SARS病毒更為可怕的麻醉劑,它將使整個民族在幻覺中暈倒。SARS之後,就像奧斯威辛集中營之後一樣,媒體和文藝必須還原為「表現苦難的語言」,因為,「日復一日的痛苦有權利表達出來,就像一個遭受酷刑的人有權利尖叫一樣。」(阿多爾諾)揭開現實的非現實、生活的非生活的真理。因為,一個經歷了大災難的民族是能夠也必須從謊言和麻醉狀態中醒來的。因此,媒體和文藝表現荒誕、無聊、瑣碎、非人性化、災難,正是它自身覺醒的標誌,也是民族對它的合理要求。這種媒體和文藝的覺醒,也是一個民族覺醒的信號和標誌。媒體和文藝所製造的烏托邦正是現實的謬誤,從歷史哲學的角度說,精神分裂正是現實的真理。
我們拒絕那些無奈的絕望--不過,這種絕望卻透露著現實的真理:愛情,到電影和小說中去找吧!生活,到八小時以後再談吧!……
--SARS之後,我們拒絕一切形式的歌功頌德!
西祠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