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野都反戰的瑞典,電視上報導反戰遊行示威的鏡頭屢見不鮮。愛好和平的瑞典人,把參加反戰示威當做自己的神聖義務。既然對穆斯林世界的暴君薩達姆無可奈何,瑞典人便更多地譴責和自己同屬基督教文化、同屬民主國家的美國。這些反戰遊行大都聲勢浩大、組織良好,標語旗幟,鮮艷奪目。
但從來沒有一次遊行,像今天這支奇特的伊拉克人示威隊伍,如此強烈地震撼我的心。
這支隊伍不大,只有一百多人,在斯德哥爾摩的市中心寬闊的廣場上,看起來遠不如反戰示威場面那樣壯觀和熱鬧。與以前示威集會嘉年華會式的氣氛截然不同,這支隊伍裡,站著一排穿著黑衣,帶著黑紗的伊拉克老婦人。她們手裡捧著失去的孩子的照片,嘴唇顫抖著,眼睛裡流露出無限的悲苦。
對她們來說,今天是一個具有歷史意義的日子---美英聯軍攻入巴格達。儘管在她們的故國,戰火燃燒之時,免不了有其他的母親在哭泣,但她們忍不住要站出來,舉著死去孩子的照片表示:「薩達姆,你的末日終於來臨了。」
與這些穿黑衣帶黑紗的老母親悲痛的沉默相反,這支隊伍裡,一些伊拉克年輕人歡欣鼓舞:「歡迎美國進入巴格達!打垮薩達姆!」一位女性激動地說:「希望我們能早日回到民主的伊拉克。」一位中年人聲調沈重:「在長達三十五年之間,我們沒有祖國。現在美國幫助我們,希望戰爭盡快結束。」
據說這是第一次,流亡瑞典的伊拉克難民公開站出來表示他們擁戰的立場。長期以來,和中國政府一樣,薩達姆利用駐外大使館監視本國移民併進行報復。為了保護伊拉克流亡者的自由,瑞典政府曾經多次驅逐伊拉克外交官,指責他們在瑞典從事監視移民的間諜活動。
在薩達姆的淫威之下,不少有親人留在伊拉克的難民,都因為恐懼而不敢公開表示自己倒薩的立場。今天,得知長期殘害伊拉克人民的薩達姆快要完蛋了,他們沒法掩飾自己的激動和狂喜,扶老攜幼地走上斯德哥爾摩廣場。
然而戰火仍然沒有停息,眾多的伊拉克人仍然處在危險境地。我的一位伊拉克朋友有父母妹妹等四人居住在巴格達,這些天,他和許多伊拉克流亡者一樣,每天守著電視機,神經已經緊張到了睡不了覺也吃不下飯的程度。
我和這位痛苦的伊拉克知識份子有過一番率直的對話:
他說:「我恨薩達姆,我也恨美國。」
我問:「假如沒有第三種選擇,在你恨的美國和薩達姆之間必須選擇一方,那麼你選擇誰?」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我選擇美國。」
我繼續追問:「如果美國現在不開戰,對伊拉克人民來說,是否情況會好一點?」
他搖搖頭說:「不!即使美國不開戰,我們伊拉克人也每天被折磨死亡。」
我不忍再問下去了。這位深沉的伊拉克知識份子有四位親人在炮火隆隆的巴格達,但他仍然清醒地看到:沒有美國的進攻,伊拉克人絕沒有一絲希望;美英聯軍帶來了戰爭,也帶給一個國家新生的機會。
這是一個令人苦惱的悖論;這場戰爭損害了伊拉克人民的和平權,但卻幫伊拉克人民打垮暴君,使他們有戰後享受民主、自由等基本人權的可能性。
不禁想起竇友(Michael Doyle)的一個命題:「民主國家之間沒有戰爭。」此命題的立論基礎是:由於民主國傢俱有妥協和平的性質,無論在國內還是國際事務上,都會表現得更為開明。為了制止更多殘暴的獨裁者,為了不發生更多的戰爭,我們不能不努力去爭取民主。
我在和伊拉克朋友道別時說:「上帝保佑你的家庭!」在心裏,我也祝福斯德哥爾摩廣場上的示威者---不管是反戰的還是擁戰的,以及所有處在戰爭苦難中的伊拉克人民。
(大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