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年前,日本名古屋世乒賽上,莊則棟和美國運動員科恩的握手揭開了乒乓外交的序幕。東西方的冷戰隨之煙消雲散;31年後,北京莊則棟邱鐘惠國際乒乓球俱樂部揭牌儀式上,莊則棟向徐寅生、李富榮伸出了表達歉意的手。第二次握手,消除了十年「文革」風雨給幾位老戰友造成的隔閡,中國乒乓球界實現了空前的團結。
冰凍三尺
徐寅生、李富榮、莊則棟,這幾個名字在中國乒壇一度密不可分。他們併肩為中國乒乓球作出過巨大貢獻,為祖國贏得過至高的榮譽。然而,當「文革」陰雲籠罩了整個中國的時候,莊則棟令人遺憾地遠離了戰友。這一去就疏遠了26年。26年的和解之旅何其漫長!
20世紀80年代中期,莊則棟從山西回到北京。此後幾年,他和一些老隊友的聯繫逐漸密切起來。從那時起,不少老朋友就紛紛勸他與中國乒協修好,並向曾經在「文革」中傷害過的同志道歉。然而出於種種原因,莊則棟一直猶豫著。最後,他採取了迴避的態度,中國乒協組織的活動能不去就不去。
乒乓界的老大姐邱鐘惠做了許多工作。一方面,她和徐寅生、李富榮是好朋友;另一方面,她和莊則棟在1961年同一屆世乒賽上分獲過男女單打世界冠軍。莊則棟對她也很信任。
在老大姐苦口婆心的勸解下,莊則棟的態度有所改變。1991年,第41屆世乒賽前夕,邱鐘惠終於說服莊則棟參加為中國乒乓球隊餞行的活動。當時,中國乒乓球正處於青黃不接的低谷。作為乒乓戰線的一名老兵,莊則棟這時候站出來,無疑表達了他的支持。在這次活動中,莊則棟也見到15年沒有見面的徐寅生、李富榮。三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畢竟陰影尚未完全化解。
此後10年,眾多朋友從中調解。除邱鐘惠外,老領隊張鈞漢和乒壇宿將張燮林、郗恩庭也起了重要作用。莊則棟自己也有所醒悟。然而,令他感觸最深的還是一位日本友人---木村興治。木村先生是和莊則棟等人同時代的乒壇宿將。1961年,第26屆世乒賽上,他曾獲得過男子雙打冠軍。這位當年的對手和中國乒乓球界有著真摯的友誼,也一直關心著大洋彼岸的老朋友們。2001年,莊則棟訪問日本。作為日本乒協主席的木村興治親自接待。聊天時,木村幾次表示希望莊則棟能和徐寅生、李富榮和好。
回國後,莊則棟思前想後,越想越覺得自己應該主動化解宿怨:「我們中國人之間的問題,總讓外國友人操心,也不是事兒。」
噩夢醒了
莊則棟並沒有馬上付諸行動,20多年的恩怨讓他一時難以開口。直到幾個月前,他忽然對邱鐘惠說:「噩夢醒了。」2002年9月,莊則棟借自己的乒乓球俱樂部成立之機,將一封親筆信託邱鐘惠轉交徐、李二人。
尊敬的中國乒協、徐寅生、李富榮等領導:
憋在心中多年的話,由於種種原因……
借北京莊則棟國際乒乓球俱樂部(邱鐘惠當時尚未加入)成立之機,我誠懇地邀請並期待你們的光臨。
過去我們是戰友,由於我在「文革」中犯有錯誤,造成了隔閡,傷害了我們之間的感情。經過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回想起來,深感遺憾!希望把我們的隔閡結束在上個世紀。這樣對歷史也有個積極的交代。新世紀開始了,我們也都步入了花甲之年。在我們的有生之年,我希望繼續為乒乓球事業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在這方面,還希望得到你們的幫助和指點。
「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莊則棟
2002年9月
莊則棟的表態得到了徐寅生、李富榮的積極回應。於是,也就有了去年12月1日北京「莊則棟邱鐘惠國際乒乓球俱樂部」揭牌儀式上的一幕。
李富榮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為俱樂部站腳助威。徐寅生熱情致辭:「莊則棟為中國乒乓球運動做出了很大貢獻。他是中國男隊四次團體冠軍的主力,在中美『乒乓外交』活動中盡了最大的努力……」張燮林為參加儀式從香港連夜趕回,並拿起了多年沒摸過的球拍,與莊則棟打了精彩的表演賽。基辛格、木村興治等國際友人紛紛發來賀信。
莊則棟的答謝辭洋溢著戰友之情:「今天,一些當年為祖國榮譽奮力拚搏的同隊戰友,從各地特意趕來,欣然相聚於此,使我們激動萬分。雖然已年過花甲,但我們對乒乓球運動的酷愛卻痴心不改……四十多年後的今天,我們這一代人能在這裡相逢、相聚,是多麼來之不易!」
堅冰已經破開,莊則棟感慨萬分:「我寫這封信,徐寅生、李富榮能欣然接受,這就是中國乒乓球隊的水平。」
瓶鏡生活
許多事都已不再神秘,但作為一個敏感人物,莊則棟仍是若隱若現。經歷過輝煌的頂峰,也有過人生的低谷,他的一生大起大落。在1996年出版自傳《莊則棟與佐佐木敦子》後,莊則棟又如同隱入深山。對於他的近況,人們知之甚少。許多人都在關心他的新作何時問世。
莊則棟卻說:「暫時不會考慮寫書。一是太耗費精力,一寫作,頭髮就整把整把掉。再寫,恐怕頭髮要掉光了。更主要的是,這幾年生活十分平淡,再沒有那些曲曲折折的故事。書當然是情節跌宕的吸引人,而生活還是平靜的好。」
說起平淡,他不由講了段典故:「前幾年到曲阜參觀時,發現孔府每間屋子的條案上都擺著撣瓶和鏡子。解說員講,這裡麵包含著希望生活平靜的願望。聖人尚且如此,何況我呢。」
但莊則棟依然忙碌。除了頻繁的社會活動和新開業的俱樂部日常事務,他還在濟南開辦有「莊則棟乒乓球學校」。當然,每天還有一項任務必不可少---開車接送夫人上下班。閑暇時,他反覆整理過去的書稿,精益求精。現在他的公文包裡便夾著《三十六計與乒乓》的手稿,上面勾勾畫畫又有了不少新添的墨跡。
莊則棟堅信:「中國乒乓球就像長江、黃河,從青海發源,無論走過多少艱難曲折,終歸要東流入海。」其實,這又何嘗不是莊則棟人生的寫照,26年迷途知返,他終又重新融入了中國乒乓球的洪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