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大多數中國人，不管是否經歷過文革，恐怕都能認識到文革是一場整個民族的浩劫。但這場浩劫究竟怎麼個「浩」法呢？經濟上的損失一目瞭然，據統計，整個文革共造成７０００億元左右的損失。按當時的可比價格計算，這些錢大致可以修建３０座三峽工程。但我想稍有理性的人都不會同意，一個民族持續十年的噩夢，僅僅相當於３０座大壩。物質上的損失只是外傷，真正讓一個民族難以恢復元氣的還在於精神上的傷害。
張志新、林昭等人在文革中的遭遇告訴我們，在那個黑白顛倒的時代，只要誰還敢用自己的頭腦思考問題，誰還有勇氣對謬論說「不」，誰就會必然遭到毫不留情的清洗。這是一種野蠻荒誕的逆淘汰，其最直接的後果，是將我們這個民族中大部分自尊、自信以及抗爭的基因無情地毀掉了。更可悲的是，這一切並不是發生在面對敵人之時，而是面對愚昧無知的自我。
兩年前，媒體曾廣泛報導南方一位在外國老闆面前拒絕下跪的打工仔。
媒體連篇累牘地報導這位可貴的小夥子，我卻一點也輕鬆不起來。因為我眼前總是浮現出在一個頤指氣使的外國女老闆面前，除了這位小夥子外，黑壓壓跪倒的一片暗自飲泣的同胞，而這，僅僅只是為了一個每月幾百元的工作機會。
我們同胞的膝蓋怎麼變得這麼無力？難道僅僅是因為我們貧窮？可要知道，並不是所有貧窮的民族都缺少尊嚴。我總覺得，對於我們這個有著數千年文明的民族，似乎還應該有更多的人在面對那個外國老闆的淫威時選擇尊嚴和失業。我終於明白，原來那種拒絕下跪的精神，在文革中就被無情地清洗掉了。有什麼浩劫能和這樣一種浩劫相比？現實中的大壩衝垮了可以重建，而一旦缺少這種精神，不管一個民族在物質上是否富有，它都難以立足於世界民族之林。更關鍵的是，要想重建整個民族的尊嚴和抗爭精神，遠比在物質上奔小康這個目標要艱難得多。因此，恢復自信，培育尊嚴，應該成為我們在經濟建設之外更重要的目標。而這，首先必須從清算文革給我們造成的種種浩劫開始。願張志新、林昭等人在文革中表現出來的高貴精神，能成為我們民族持續和再造尊嚴的靈魂資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