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不是別人!我斷喝一聲,中止了爭論。但一頂大傻冒的大帽子悄悄壓在頭上再沒摘下來。雖因我超拔的辦事能力、廣泛的師友交際、真誠的工作態度等,公司勉強撐了八九年,終於支持不住了。由於我種種犯傻的行為,弟兄們先後散去,朋友們面誇心嘲,夫妻長期冷戰。我也自知難以與目前這階段的官場和社會彼此接軌、互相適應,大錢賺不了,小錢厭倦了,想成就一番利己又利民、利家也利國的事業,更不可能,遂功不成而身先退,成了當代隱士。
我無憾無悔,賦詩明志:為人難得三分傻,處世唯持一點真。在聰明人過剩的今日社會,傻才難得,傻又何妨。適度的傻,是一種雅量、度量,一種氣質、精神,一種登高望遠的大境界大智慧。
這種傻,不是行動上的顢頇無能、思想上的冥頑不化。不欺人不虧人但不受人欺被人虧,不掙不乾淨的錢但不是缺乏起碼的生存能力、養家責任和奮鬥精神,不作小人惡人但不缺少報復小人惡人的手腕。害人之心不可有(例如本文開頭事例中,我可以不答應,但絕不可以告發那個單位領導),防人之心報復之力不可無。
我博覽古今、深研人性、才識超卓,卻自願保留三分傻氣,是某些方面有意的裝聾作啞,是懂得克制不貪小便宜不用小聰明,是不計人小過,包容朦昧,是讓他三尺又何妨的寬容,是淡泊泊志寧靜致遠,注重長遠利益,不但為一身計,而且為一家計,為兒孫計,為天下計。「若夫一日緯畫,終身用之,數世賴之,則固非戔戔之小知之所及矣」(清《新智囊》)。
我自願保留三分傻氣,更是為了為了我自己。無論為父母妻兒、為親朋好友,為美酒美色,為國家民族,本質上最深處都是為自己而活,為自己的心靈和愛,為自己的追求和嚮往。活在自己心中而不是別人眼底。在萬假叢中活出真實,在無所不在的庸俗中活出品位,在醜跡四布、邪惡肆虐中活出美好和善良,在假冒偽劣、浮華匆促的普遍生活狀態中活出人生的質量和重量!
不幻想傻人有傻福,不奢望痴人有成就,只是不願丟掉一些傳統的美德,一些屬於心靈、屬於精神層面上的東西。只是想活得自然自在自如自由些,做一個大自由者。康德認為,當人服從道德法到時,他就是自由的,這種道德法創他發現於他自己,而非外部世界。「一個人可能被囚於條件最惡劣的地牢,或經歷最殘酷的暴政,但是他的意志是自由的;當他們意志依據絕對命令行動,他的意志便是自由的」(英-埃裡-凱杜裡《民族主義》)。
當今社會道德水準大幅度下滑突破底線,許多在正常社會的正常行為,都成了人們眼中的傻氣,比如拾金不昧見義勇為,比如遵守協議一諾千金,比如言行一致表裡如一,比如嚴於律己待人以誠,比如當官不貪污受賄…。若能持傻以恆,自是大丈夫行徑!
同聲相應同氣相求,生平自己傻,也喜歡與略有傻氣的人交朋友,可惜這樣的人太少了,相識滿天下,相知有幾人啊。而聰明人何其多,那麼圓滑、精明,那麼擅長心計和暗鬥。
古今多少聰明者,聰明反被聰明誤。從某種哲學的高度和角度看,有時小聰明反而是種大愚蠢呢。螳螂捕蟬,黃雀其後。過於聰明,易沽染陰氣,走上邪途,最後毀了自己。如開頭那個領導,工於撈錢,精於算計,據說已因經濟問題出事了。回過頭來想想,老妻也佩服我當初傻得英明。萬一與他「愉快合作」了,沒準而今也得到有關部門去「把問題說說清楚」呢,豈不自毀一生清白!
這不,又大冒傻氣啦。一年前開始大寫宣傳民主文章至今,朋友勸戒老妻責罵都當耳邊風。不讓我出貼不許我發表,更激起我逆反心理。老梟膽子不太,卻也不是懦夫。我認定的理,可以把我駁倒,卻難以把我嚇垮、打垮!別說不見棺材不落淚,到了黃河我未必會回頭!
寫完此文,正想帖到青梅煮酒論壇去,見壇上1989網友笑我是《讓權貴們膽戰心驚的人!》:「如果一個人正在嫖妓高潮時,有人不知趣闖進來,如果一個吸毒者正在沉醉於裊裊青煙的幻覺中,有人猛拍一巴掌,可以想像,該是多麼掃興,恨不得把那個人給宰了,這個人,就是東海一梟,就是令貪官污吏十分不爽的老梟.東海一梟,你是個死認理的人,正直的人視為偶像知己,但是當今中國,**導致道德淪喪,民族精神蕩然無存,本來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你東海一梟卻成了堂吉珂德,頑強的和風車搏鬥.網友們,我們該怎樣評價東海一梟?」。
此文雖小看了「貪官污吏」(他們連朱鎔基總理拍桌子敲凳子甚至一百口棺材的威嚇都不放在眼裡,會在乎老策的文字?),但說我「是個死認理的人」,是「和風車搏鬥」的堂吉珂德,卻是十分中肯!特錄於此,作為 「傻」 的最好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