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最近這遊戲有玩大的趨向。這一大就大很多，捲進了外國媒體。媒體的好處是『短平快』，壞處也是『短平快』：再複雜的問題，也要把它簡單化（本欄慚愧，一樣有這個問題）；又會煽情造勢，茶杯裡也搞得出滿天風雨（本欄再次慚愧，因為沒有這個本事）。十六大這件事，不到生米煮成熟飯的那一天，本來都沒有什麼新聞（而只有評論）的，因為過程都是捂著蓋著嘛。偏偏最近新聞很多，一天一個消息，一家一個版本。妙的是，各家都說自己的『報導』最為權威，頂頂正確，雖然都不肯給出權威的消息來源－－各位看官在上，本欄可是從來不自認『權威』、『正確』。這裡早就說過，本欄好像『宋世雄』，肆意評頭論足罷了。說得再徹底一些：其實十六大是一場你我根本看不見的秘密比賽，我這里根本就是閉著眼睛瞎說，可憐你們也是一群蒙眼的觀眾（恕我冒犯），居然您願聽我能說，大家有緣熱鬧一番。要說高明，咱們也算高明，就像當年王羲之遇上的老媼，黑夜裡隔著山牆在想像中下棋；要說兒戲，咱們當然是兒戲－－你道中南海當真能讓我們猜透、聽你我調遣不成？
可是，那些媒體報導就不同了。他們的責任是報告新聞，當然應該是看到了真相才有所報導。在下也是新聞本科畢業，知道新聞的本源是事實（而評論－－即本欄這樣的文章－－則是在表達意見）。究竟是不是事實？他們知道，你我知道，老天知道，『五老七常』更知道。我這『四知』的順序，可不是胡亂排的：越排在後面的知道得越多。『五老七常』比老天還大－－這是中國的國情。
當然他們也可以比『天子』還大。如若不信，不妨幫當今『天子』江澤民數數人頭：七常委中，李嵐清一個鐵桿，李鵬一個『金桿』－－上週我們談到，他是可以收買的；五老當中，除了薄一波，其它四位都不像江的朋友。萬里是老改革派，又是李瑞環的門師；劉華清是老鄧的忠臣，怕是不能允許老江超越老鄧，加上受廈門『遠華案』連累，一肚子不滿；喬石更不用說了，那是老江的宿敵；宋平呢，我要另外專寫文章，這裡也先判定他寧願支持小胡，不肯幫助老江。於是，充其量，老江在常委裡是三比四，加上老革命家們則更變成四比八，絕對的劣勢。
可是，天子畢竟是天子，一樣比天還大－－這也是中國的國情，老毛所謂『和尚打傘，無法無天』也。兩下裡都大於天，無論在北戴河或中南海都談不妥價碼。於是乎，連洋人的媒體都給動員起來了－－這就叫『遊戲越玩越大』。一邊要造成老江必下的輿論壓力：全世界都曉得你承諾全退了，看你怎麼有臉再留下去？另一邊則要形成老江不下的輿論準備：已經定了不下，就是不下，看你們瞎吵吵什麼？我看，『承諾』本是做戲，『定了』更是假的，兩邊都在打心理戰，好像五八年的金門前線，要『攻心喊話』。
不光『喊話』，還有『討價』。這一輪，雙方要價反而提高：一邊要老江全下，沒有領章的軍裝你也給我脫下來；另一邊則要總書記總理職位通吃，小胡小溫你們先靠靠邊吧。這一下，我看是開到了天價：這個遊戲也是越玩越大，且看最後雙方就坡下驢的技巧了。
共產黨的專制政治也有它的妙處，這就是一個了：本來七、八、十來個人之間的事，就是擺不平，非『外判』不能解決問題。老毛那時候，搞不定劉少奇鄧小平，跑到上海找了張春橋姚文元寫文章不說，還要把全國上千萬的學生發動起來。老鄧手裡有兒皇帝，不聽話就換，本來不太用著這一手了，不料後來還是有江澤民李鵬，背後仗著陳雲李先念，對老鄧陽奉陰違。於是，老鄧也不得不南巡一趟，發動諸侯炮打中央。這回輪到了老江頭上，特點是中國開放了許多，『融入』了世界，那就『與時俱進』，乾脆讓洋人也來幫幫忙嘛。
可是，媒體畢竟只能充『喊話』『討價』之用，劣勢到底怎麼改變呢？我看，把問題下放到政治局，倒是一招。老江在這個層面有優勢的。再不行，還有中央全會呢。另一面呢，不妨訴諸黨代會甚至全黨、全民投票，那是有得勝把握的。其實，與其藉媒體和洋人的力量，不如走這麼一條『大遊戲』的路子，那才叫『玩得就是心跳』呢！
－－原載《信報》 (吳國光 9/12/2002 1: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