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橫流,方顯出英雄本色。人六億,加強團結,堅持原則。天垮下來擎得起,世披靡矣扶之直。聽雄雞一唱遍寰中,東方白。太陽出,冰山滴;真金在,豈銷鑠?有雄文四卷,為民立極。粲犬吠堯堪笑止,泥牛入海無消息。迎東風革命展紅旗,乾坤赤。
這首詞所表達的意思太明白了,就是說別看和蘇聯鬧翻了,但是咱中共並不孤立,東風吹戰鼓擂,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不單如此,這詞的字時行間還流露出自廬山會議之後,七千人大會以來對毛的無限安慰之意,意思是說別看您老人家的三面紅旗失敗了,但真金不怕火煉,這鐵打的江山還是皇上您的,而且將來那紅彤彤的地球也是皇上您的。
像「加強團結,堅持原則」這類政治口號,也成了詩詞句子,是這位大文豪沒詞兒了嗎?不是,蓋因這八個字是毛皇帝搞權勢鬥爭時常放在咀邊的金科玉律,也是與蘇修論戰的綱領。「雄文四卷為民立極」這八個字倒是有點酸氣,不過他天才創造,把那些由本是由秘書文章拼湊起來的《毛澤東選集》捧成了中國人民的天書。
若論郭沫若這類文人可恥,就可恥在他們的趨臊逐臭嘗瘡舔痔,仰人鼻息媚上媚俗這個醜勁兒上。《笑林廣記》中有則笑話,說一個秀才死後被小鬼牽了去見閻王,正值閻王放個屁,於是秀才當即做屁賦一首:大王之氣 聲如琴瑟之音 味如麝蘭之馨 繞樑三日蕩氣徊腸… …云云。郭沫若拍毛澤東馬屁,其肉麻無恥,足可以和這位秀才一比高下,他竟然能在飛機上當埸為毛皇帝獻詩,說是天上有兩個太陽熱得他汗流夾背。
中國的專制制度,何能維持上下五千年至今不衰?全仗有中國文人為統治者拍馬,以儒家理論維護封建政權,為皇帝歌功頌德乃中國文人第一大傳統。中國文人拍馬,就像那個秀才一樣,不只是為了陞官發財,更主要是為了保全自己。傳說大詩人杜甫,當年就被逆反的軍閥虜了去令他唱頌歌,他豈敢不依?於是險些獲下附逆的罪名,幸虧他的馬屁詩句「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才使他逢凶化吉,因為這首《贈花卿》,先前是吹捧新主子有天子福分,後來又辯解為反賊豈能自封天子?兩頭堵,咋講都不吃虧,這正是中國知識份子的乖戾巧偽。不過中國的文人,並不全都如郭沫若這般好運,拍馬屁也是有風險的,前頭那個笑話講的秀才,後來又拍送他去投胎的牛頭鬼,說牛大王您可真英俊哪,角兒彎彎,像月牙一樣美麗,結果牛頭鬼高興的硬拉秀才到家,強請他吃了一頓草,又將他投胎到母牛肚子裡去了,你說這位秀才不是自作自受嗎?
中國文人拍毛澤東馬屁,拍到馬腿上被踢暴腦袋的,吳晗算是個榜樣。中國的封建皇帝都喜歡忠臣和清官,毛澤東更不例外,因為忠臣和清官是封建王朝穩固的保障。但這忠字,必須是死心塌地的愚忠或大姦若忠,所以奸臣們在皇帝眼中反而常常成了忠臣。明朝的海瑞是個大忠臣大清官,吳老夫子是明史專家又是劇作家,一個文人坐上了北京市副市長這把共產黨的交椅,正不知如何感恩戴德,見毛皇帝喜歡海瑞,就逢迎取巧的寫起海瑞的戲來,豈知毛皇帝喜歡海瑞,是作秀給人們看的,那是為了把自己打扮成一個賢明的君主,他眼中的海瑞,絕不是彭德懷那樣的犯上大不敬。吳老先生不知就里,寫了一出又一出,最後寫得毛澤東腦羞成怒,竟由此為導火索引發了臭名昭著的文化大革命,吳老先生首當其衝先做了犧牲品。
「識時務者為俊傑」 ,這句千古名言,也是中國文人的處世哲學。何謂識時務?就是會看形勢,觀風向,向暴力和強權低頭讓步。有了這個處世哲學,當漢奸做奴才就能心安理得,例如明朝時有個範文程,就用這門學問幫著努爾哈赤「和平解放」了邊關重鎮撫順城,當上了滿人的大學士。這個範文程,隨新主子進關後,一路招降納叛,用的就是這個哲學。後來孔尚任的《桃花扇》所悲憤批判的,也是這個哲學。有了這個哲學指導,大多數知識份子帶頭向外族強權屈服,從此滿清才成了氣候,用攝政王多爾袞的話說,這叫做「眾望所歸」 。
汪精衛也是少有的大才子,那曲線救國實則賣國的理論,正是從這「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邏輯引伸而來。在統治者看來,文人如果「不識時務」 ,就是不識抬舉。古時伯夷叔奇不受招安不食周粟,天天吃野菜明志,於是連老農都笑這對兄弟不識時務,實在愚蠢,譏諷他們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們老哥倆吃的這薇菜,難道不也是周家天子的嗎?這哥倆當時已經餓昏了頭,想了一想也是這麼回事,最後這對遺老只好絕食而死。
看官要問:時務者,時代潮流正義勢力也,難道為了所謂名節,愚忠愚孝,非要食古不化拒而違之不成麼?如何不知這之中的客觀規律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的道理?此話是不錯,一個新政權的建立,是緣於它的強大生命力,這個生命力就是優越的社會制度,人類歷史的發展應該向前而不是倒退,這也是馬列主義學說的宗旨。二十世紀是人類開始走向民主社會的時代,中共就是借了資產階級民主這面旗幟,才取得了政權,那時的中國知識份子擁護共產黨的「新民主主義」其實就是資產階級民主,這不僅是識時務,也是順應歷史進步潮流,因為國民黨搞專制獨裁,政府貪污腐敗,而當時共產黨極力提倡西方式自由民主,這孰是孰非最明朗不過,知識份子必然倒向共產黨一邊,中共正是借了中國文人們在國民黨失勢時,大家合力臨門一腳的幫助下才得手的。
共產黨用政治協商會議攏絡收買了中國文人替它造勢,然而它得了天下,就背信棄義搞起了封建專制,什麼民主協商,什麼參政議政,全沒那個節目了,法三章者,話一句耳,兩手一抓,老母雞變鴨,毛主席搖身一變成了毛皇帝,卻叫民主黨派知識份子統統靠邊站,做花瓶當弼馬溫去了。這時的中國文人再擁戴共產黨,就只有背棄自己的理想主義,當走狗做奴才的份兒了。事實如此,中共得了天下,它與民主黨派的蜜月即告結束,那些不甘於當走狗奴才的文人,懷著與虎謀皮之心,向共產黨討民主討說法的,先是胡風反革命集團,後是「章羅聯盟」, 梁漱明儲安平等「資產階級右派」,統統被「坑」 。
毛澤東五七年引蛇出洞,一口氣坑了五十萬右派,不過這「坑」,與秦始皇的坑法還不同,秦始皇的坑殺,是挖個大坑活埋儒生,從肉體上消滅反對派。毛皇帝的坑殺,則是「下放」和關押知識份子。「下放」二字是共產黨發明的新名詞,就是流放和發配的意思,是從思想精神上消滅反對派。讓你活著,但剝奪你的人權,將你貶到農村或城市的基層,強迫體力勞動,接受群眾監督改造,你不是有文化有學問,不服外行領導麼?從此以後叫一群文盲來管制你;關押是將政治犯判刑,在監獄勞改營裡接受刑事犯人渣的監督改造,你不是有操守有良知,瞧不起共產黨麼?那就從此叫一群罪犯來踐踏你。
中國儒家有個思想傳統:叫做「士可殺而不可辱」 ,就是說知識份子更要講做人的尊嚴,要有寧願玉碎不願瓦全的精神。秦始皇活埋儒生,至少是成全了讀書人所追求的這種名節,毛皇帝偏偏要摧毀這種精神,叫你失去名節在屈辱中苟活,死硬分子不甘其辱先自己去死的,是畏罪自殺死有餘辜,那正中他下懷。不肯自己死的,則要自己花錢買子彈被槍斃掉,同時還要「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何謂「被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就是人即使死了,也要喪失一切社會地位,喪失一個死人的權利,包括被槍斃時免費享用一顆子彈的權利。在中國,一個人一旦被「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那麼不管是生前死後,他為社會所作的一切,榮譽,貢獻,都被一筆抹煞,統統要被消蹤滅跡,等於這個人壓根兒沒有在這個世界出現過,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活埋。
五十多萬右派知識份子,正是二戰後中國發展建設急需的各方麵人才精英,毛澤東以一己私見,不顧國家民族大義,釜底抽薪,打擊迫害知識份子,將中國的現代化建設整整延誤了二十年,還自鳴得意的稱之謂陽謀,這個獨夫民賊如此害民誤國,真所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看官不解,這五十多萬右派,不過是中國知識份子的若干分之一而已,如何缺了他們就誤了建設國家?難道剩下那麼多的知識份子就不是人才,不是精英?再說只靠精英人才,就能完全改變世界嗎?試問哪位五穀不分四體不勤的書獃子,能做工能種田還是能拼刺刀?此問雖是有點表面道理,不過在下卻有一個說法請列位思考:中國有句俗話叫「槍打出頭鳥」 ,這「出頭鳥」,就是人群中的思想活躍者。活躍者,自由也,人的思想若不自由,那就免談其它自由了。
想共產黨當年一大時,不過區區幾十個黨員,試問沒有這幾十隻出頭鳥?何來今日之共產中國呢?沒有馬克思這隻出頭鳥創造共產主義學說,又何來二十世紀的共運歷史呢?古今中外,諸子百家出成就者,非思想活躍者莫屬,否則,縱然學富五車文載八斗也沒多大出息,因這學問再多也不過是學來的,並不是自己發明創造的,大家同時都研究一種科學技術,思想活躍者就會有新的突破提高,而其他墨守成規者只能是停滯不前,國家民族必須有出頭鳥才有活力。即使在工農民眾之中,沒有思想活躍者也不會有生產經驗的總結和生產力的發展,歷史實踐也證明了人類歷史的發展離不開精英。
毛澤東有句譁眾取寵的名言:高貴者最愚蠢,卑賤者最聰明。這句混話把社會地位和文化素質這兩個不同的概念扯到一起,令中國人中不學無術之輩特別愛聽。毛澤東為什麼這樣講?因為他和劉邦朱元璋一樣,都是出身於卑賤的平民,所以他要把這個黑白是非顛倒過來以正名份,但這是徒勞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譬如男盜女娼是人類文明所不齒的罪惡,這是個公理,是剛性的東西,沒彈性可言,定理不能違背公理。即使某個領袖是強盜或娼妓出身,也不可能因尊者諱就把這個公理「撥亂反正」 ,即使你暫時「撥反」了,歷史終久還會將它撥正回去的。
公平地說,在當年平民階層中,毛澤東也算是精英了,雖然他在自然科學方面的學識較差,在X+Y這些數理化知識上會交白卷,但他精通儒術權術,熟讀《資治通鑒》《二十四史》,在社會科學方面的學識確是出萃拔類,這也是不可否認的事實。歷史經驗證明,如果在一個社會中能充分發揮智識階層的力量,那這個社會在政治,經濟,科學文化各方面就會有飛快的進步和發展,倘若反其道而行之,那這個社會就永遠是落後野蠻的。人類社會再發達再進步,人群中相對的智識階層也永遠是極少數,而相對的精英又是智識階層中的極少數,這智力差異所導致的所有不平等和矛盾,任何社會條件下都在所難免。話說明白些,就是群氓面對精英,在智力差異下會生成自卑和妒嫉,這種種陰暗心理又轉化成對一切知識文化的排斥和敵視,所以落後必然牴觸先進,野蠻必然對抗文明,人類社會的發展規律基本如此。記得魯迅先生筆下曾寫了一群猴子,都在四腳爬,偏有站立走的,於是它就被大家咬死了,因為它違反了猴子的國情和傳統,什麼叫愚昧保守?這就是了。中共的封建專制正是利用了這種先進與落後的矛盾,借多數人的愚昧保守來壓制少數人的思想自由,進而實行愚民政策的。
中共為了壓制來自人民之中的精英人才,極力批判英雄創造歷史的觀點,但另一方面它卻在極力神化自己的領袖,所以人們對中共的思想理論不能認真研究,一探討起來,準是驢唇不對馬嘴,邏輯錯亂自相矛盾。為了鞏固政權維護統治,中共在各領域各部門都設置了基層組織,由政治上可靠卻文化素質極低的文盲土八路,土改幹部來領導知識份子,這自然會引起後者的不滿,出頭鳥的不平之鳴也是必然。然而專制統治者最忌的就是人民思想活躍,它實行愚民政策和奴化教育的目的正在於此。
其實,當年本來沒人和它共產黨爭天下,民主黨派和知識份子所爭的只不過是自己應有的地位和尊嚴而已,毛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開殺戒,將五十萬讀書人送上祭壇,剩下的哪個不心灰意冷?有點骨氣的漏網之魚,都視中共為「豎子不足與謀」 ,誰還肯再與它同心同德同舟共濟?六十年代初,東南亞國家都在一個起跑線上開始發展經濟,這個時期,正值二戰後生長的一代知識精英成人成才,日本,南韓和中國一樣都受到了戰爭的重創,但人家的知識份子沒有受到迫害,是經濟騰飛的主力軍。而中國卻於此時自殘其肢,瘸了腿和人家賽跑,沒有知識份子效力,沒有科技文化振興,中國大陸的經濟落後於同期起步的日本南韓,殊耶?怪耶?
那共產黨將中國知識份子中的佼佼者都打成了右派,剩下的老九,除了那些只紅不專的「二百五」們興災樂禍,其餘的是個個心驚膽戰,從此一厥不振,對中共在經濟建設中搞出來的偽科學新巫術再無異議,甚至添枝加葉隨聲附合。反右運動之後,就是淪為千古笑柄的大躍進,那土高爐大煉鋼鐵和畝產萬斤糧的鬧劇至今還為世人捧腹。不過人們有所不知的是,大躍進能在中國轟轟烈烈搞將起來,中國的「革命知識份子」,「愛國知識份子」們也功莫大焉,此話怎講?據說中國的原子之父錢學森先生,當年就向毛皇帝提供過畝產萬斤的理論依據。
在下不才,倒願意替後來為此尷尬事說不明道不白的錢老打個園埸:阿基米德曾說過,給他一個支點,他能將地球翹起來。沒錯,畝產萬斤的理論也和這個沒有支點的四兩撥千斤的假說一樣,的確是能成立但卻不可能實現的理論。科學技術這東西不怕不明白,就怕半明白,毛皇帝把這類假說理論當了真,就因為他對科學知識是個半明白,是個「二百五」 。大躍進的年月裡,差不多天天都有「科技成果」放衛星,卻沒幾個「衛星」真正放上天去,就因為那些革命知識份子們,都不過是李鵬何祚庥之輩的半吊子科學家教授,半吊子專家工程師,半吊子博士碩士,搞專業腳踏實地不足,搞政治整景作秀有餘。不過,現在的半吊子們卻是正當紅時,因為如今中共口吐蓮花了,是三個代表了,這先進的生產力當然也要包括半吊子們(說的好聽點是「科普專家」)的貢獻,現在也不太講什麼「一切歸功於偉大的黨」了,因為偉大的黨總「犯錯誤」,功勞總是與錯誤相補相成,狗皮襪子沒反沒正,全沒了黑白是非標準。正是:
你不紅再專也白專,我不專只紅也當官。我根紅所以我是苗,你葉綠終歸還是草。當年反右派,是反異己人,今日迎海龜,是迎接班孫。河東河西五十年,山山水水轉轉轉(旋轉,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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