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踏上高高的台階,大鐵門左右兩邊的警察就知道了來訪者的身份。通名報姓之後,警察打開了大鐵門中間的一道小門,邁步進去,身後的鐵門立刻就被鎖上。這就是當年令人聞之色變的「靖廬」。
出面接待的警官解釋說,「靖廬」其實是過去軍方控制時期此地的代號,雖然外界言必稱「靖廬」,但是從1992年7月起,正式名稱已改為「大陸地區人民處理中心」,隸屬內政部警政署,負責收容、管理和遣返非法入境或滯留的大陸人。香港澳門回歸中國之後,這裡又挂出了「港澳地區人民處理中心」的牌子。
*新竹「靖廬」「大陸妹」人滿為患*
臺灣設立的大陸偷渡客收容中心,除了新竹之外,還有宜蘭和馬祖處理中心,馬祖相當於遣返的前哨,宜蘭收容男性偷渡客,而新竹則收容部分男性偷渡客和所有被發現的「大陸妹」。
新竹處理中心主任賴械壹說,目前他手下收容著578名大陸人,其中161名為男性,其餘的都是女性。也許是由於臺灣經濟不景氣,就業機會減少,最近的男偷渡客人數銳減,而涉嫌偷渡從事色情服務或者「假結婚真賣淫」的「大陸妹」則人滿為患。一位警官說,現在被抓獲的大陸女偷渡客,只好由各地警方代為收容。
主任賴械壹還說,大約從去年開始,他還感覺到另一個新的變化,那就是福建省以外的偷渡人口激增。他說:「過去都以福建省偷渡範圍為多,但是我現在從整個資料看起來,內地的、內陸的比如四川省,現在就有67位,江西省27位,湖北省的18位,大概這三個最多,後面有16、15的也很多,現在我給它算一算,福建省以外的比例已經佔了百分之40,過去大概是百分之10左右。蛇頭是到處流竄的。講實在的話,她們在大陸那邊,部分人本身在酒店裡邊,跟這些人有接觸,才有管道可以來。」
*登臺目的想玩樂*
除非人贓俱獲,被警方發現後送到收容所的大陸偷渡女孩,似乎並不需要老實交代。岳姓女子來自貴州,今年20歲,穿著收容中心發放的紅色體恤衫和短褲,一臉雀斑,滿面微笑,彷彿稚氣未脫,但是回答記者提問時,卻是口風嚴緊而又輕鬆自如,儼然是大風大浪裡的過來人。
記者問:「你是怎麼來臺灣的?」
答:「偷渡過來的。」
問:「從福建過來的嗎?」
答:「對,從福建馬尾。」
問:「在臺灣哪裡登陸呢?」
答:「臺北。」
問:「那來了以後你做什麼呢?」
答:「來了以後都還沒做什麼。玩了幾天。」
問:「怎麼會被發現的呢?」
答:「(笑)我也不知道。」
問:「你被發現的當時是什麼情景?」
答:「被發現的時候去更衣室,去買衣服那裡,在市場上。當時查證件嘛。臨檢的時候我沒有身份證,就被抓走了。」
問:「那你來的時候,是今年的事了。」
答:「對。」
問:「那你怎麼過來的呢?」
答:「自己過來的呀。」
問:「你一個人怎麼可能過來?」
答:「聽朋友介紹,還有看電視,看雜誌,知道這裡不錯,於是就過來啦。」
問:「那你來臺灣是想做什麼事情呢?」
答:「想玩。(笑)」
問:「想玩是不可能吧。總是想做什麼工作吧?」
答:「想找一點事情啊。」
問:「比如?」
答:「找一點工作,比如做服務生啊。」
*收容中心嚴格管理*
進了「靖廬」,連服務生的工作也不需要做了。還能白吃白住,連衣服都是公家發的,---當然晾洗衣服,那還是自己要幹的事情。夏天,男的身穿白體恤衫和藍短褲,女子也是類似的短打扮,但是多了顏色的選擇,有紅色、淺綠和藍色,可以自行搭配。不過,大家過的是在嚴格管理之下的集體生活,沒有個人自由可言,雖說不叫牢房,實際上還是讓人聯想起牢房。
大約5萬5千平方米的收容中心分為「行政」和「警衛」兩個區。「警衛區」內按甲乙丙丁四區劃分,其中一個區收押男性,其餘的收押女性。當然,警方不同意使用「收押」這樣的詞彙。他們的說法是「收容」,這裡也不是看守所或監獄,收容對象集體居住的房間,則叫「寢室」。每個「寢室」有大約40人,睡上下鋪,一天24小時,一週7天,都有警員監督,還訂有「生活公約」。
收容中心提供醫療服務,還有牧師、神父和佛教法師前來傳教。幾位孕婦和產婦另住一處,受到特殊照料。按照規定,被收容人員每星期一、三、五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到戶外運動,打球、跑步、做體操。其餘的時間,就要呆在寢室裡,吃飯和上廁所,都在寢室內解決。據警官介紹,他們可以在室內打牌下棋和聊天。住了一段時間表現良好後,可以「搬家」,取得看電視和閱讀娛樂性報刊的資格。
記者進到男寢室時,幾名漢子正蹲在地上,隔著鐵欄杆,和警員說話。走進一間女寢室裡,看到的則是空蕩蕩的房間和一排排的床位。疊得整整齊齊的被褥捲了起來,露出光潔的床板。多數人剛剛列隊出去打越洋電話去了。原來,端午節即將來臨,當局安排這些被收容人員和他們在大陸的家人打電話報平安。電話費當然是公家出。有三兩個沒有去打電話的女子,盤著腿默默地坐在床上,彷彿是在打坐。
*請大陸女子不要上當*
23歲的王姓女子是湖北人,在福州做酒店服務員,偷渡到新竹後被捕,在收容中心已經關了4個多月,等待遣返回鄉。她很不在乎地對記者說,這裡的生活挺好,她並不覺得落入如今這步田地有什麼好後悔的。
問:「你覺得這裡怎麼樣?」
答:「很好啊。」
問:「平時都做什麼?」
答:「平時在寢室有自由活動,可以聊天、看書啊,都可以。」
問:「你沒覺得自由受到限制?」
答:「不會啊。」
問:「不會?你說的是真話嗎?」
答:「(笑)對呀。打坐的時間是打坐的時間,自由的時間是自由的時間,不會管到你什麼。」
王姓女子說,她偷渡來臺是來找她在福州就已經結識的臺灣男朋友。她不承認自己捲入賣淫活動。中心主任賴械壹說,雖然他不敢說全體大陸偷渡女孩子都從事賣淫活動,但是「蠻高比例」的人,實際上都淪為娼妓。賴械壹說,「我跟你說一個現象,你可能會感到訝異。男孩子到這邊來,要繳兩萬五到三萬的人民幣,等於我們台幣10萬塊左右,現在女孩子呢,是不用錢的!在大陸那邊說:你到臺灣來不用錢!這是很迷人的,很誘惑的。其實她們這些人不曉得嚴重性在哪個地方。他今天不要錢,開始不會跟你講來臺灣做什麼。讓你來臺灣賺錢,慢慢還,一個月還多少,以後的錢,一邊還,一邊就是你的,大家就想,沒有本錢的生意太好了!但是她不知道這是陷阱。這是什麼陷阱?你來了以後,他一定給你送到不當場所去賣淫,交給應召站、私娼寮等不當場所,把你控制了。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如果你們美國之音廣播到大陸,請大陸的女子不要上當。這都是一種陷阱!」
*不在乎再來闖蕩*
賴械壹說,有些大陸女子不堪虐待,會想辦法逃出來向警察自首。不過,湖北的王姓女子卻做出一幅無悔無怨的樣子。她說,她並沒有覺得上當受騙,遣返之後,她要先回家看看,以後說不定還要再來臺灣闖蕩。貴州的岳姓女子的態度更是斬釘截鐵。
問:「後悔不後悔?」
答:「沒有。」
問:「你覺得也就是人生一個經歷?」
答:「對。這是第一個開端而已。(笑)」
問:「『第一個開端』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還想再來一趟?」
答:「那也說不定啊。我覺得臺灣蠻好啊。尤其這裡面挺好的」
她談笑自若說,住在收容中心,警察都很好,生活也很習慣,是一種「享受」,再來臺灣被抓一次,也沒什麼了不起。
*接收遣返進度太慢*
相比之下,28歲的重慶男子王某似乎更能體會到生活的重負和人生的坎坷。他在福建交錢上船,一靠岸就被臺灣海巡署抓獲,連登陸地點在哪裡都不知道。王某在臺灣的一年多生活,一直是在收容中心渡過的。他最近剛剛結了案,進入遣返程序。他說,他很後悔走上這一步。
王某說,「在這裡現在呆了一年多了,自己走上這一步,來的時候花費了那麼多。像我們外省的還不一樣,因為我們外省的錢都付給他了。現在回去還要罰款。家裡思想還有一點波折。現在回家還不知道想幹什麼。」
收容中心主任賴械壹說,很多人滯留時期很長,甚至超過一年,但是最快的有兩三個月就能回去。這除了有人因有案要結之外,也和中國大陸方面的接收進度太慢有關。
賴械壹說,「大陸如果說經常來收,也許這個人來到這邊一個月就能回去。等於是大陸主動接收。我們是被動等候。」他說,大陸方面一般會在中國農曆新年、端午節和中秋節三大節日前夕派船到馬祖接人。四月底他們中心遣返了一批人。但是賴械壹希望福建方面最好能在端午節前夕再來接走一批人,否則他擔心有些人會出現情緒不穩定的情況。
今年的端午節是陽曆6月15號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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