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幾億的農民多少年來過得那麼苦,卻聽不見他們叫苦的聲音?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春江水暖鴨先知」,很多人熟悉這一出自蘇東坡大人的詩句。很淺顯的道理:水的冷暖,水裡生活的感覺,與水關係最密切、與水保持「零距離接觸」的鴨子最先知道。
同樣道理,農民的冷暖,農民的苦痛,也只有農民自己最清楚。李昌平說,他是建國後繼梁漱溟、彭德懷後第三位向高層訴說農民疾苦的人,其實未必。即便就算如此,我要說,成年累月在土地上摸爬滾打的農民,他們對自己的苦要比梁、彭、李要感受得更早、更深、更直接、更刻骨銘心,因為這是真正的「切膚之痛」,這一點誰都不會有疑問。儘管我對以上三位、對任何坦蕩耿直、有勇氣說公道話的勇士心懷敬意。但我們該想想:一個人口基數達到九億的群體,長時間經受著這麼大的苦,與僅會「呱呱叫」的鴨子比,「我們」會說,會吼,為什麼「我們」的苦不是從「我們」的嘴裡最先喊出來的?而是由於一件偶然的事件(上書高層、且高層作出了反應)、出現一個偶然的人,「我們的苦」才進入了主流社會的視線。
如果我們操自己的嗓子喊一喊,吼一吼,從常理上講是會有效果的。套用毛澤東的一個表達模式:假如「數億農民一聲吼」,那麼,可以肯定,「地球也應抖一抖」。我們有多少人呀!
可是,為什麼「我們」總是選擇沉默,在受苦時?另外,相似情況以前也出現過:四十年前的往事:1959年至1961年,數百萬計(採用的是最保守的估計值,因為沒有權威的、政府公布的數字可以引用。可能是有權的人覺得,花些精力把這事調查清楚是沒有必要的。)的農民被餓死,高層決策人「似乎」也不知道。我們農民也是這麼的沉默。
電視中,我們常能看到別國農民為表達自己處境、為捍衛自身利益,表現得非常不沉默、非常壯觀場景。人數不足中國農民千百分之一的法國、西班牙農民在自己國家繁華街頭、日本農民在議會中頻頻地向政府表達他們的利益訴求。
可惜呀……一個一直號召「密切聯繫群眾」、並視其為「優良傳統」的執政黨,一個曾轟轟烈烈地開展過「國情教育」運動的黨,對我們真實的國情,對佔全國八成的國民基本的生存情況不太瞭解。
只要不是「指鹿為馬」,只要不是睜眼說瞎話,誰都不能否認,一個社會的上下層之間是有距離的。範忠淹對此的概括是「居廟堂之高」和「處江湖之遠」。有這麼一個歷史故事,很多中國人都很熟悉:兩千年前,三國兩晉時期,司馬衷陛下當政。當「處江湖之遠」的飢餓的農民被餓死無數,消息報上來的時候,「居廟堂」最高的司馬皇帝很驚詫:為什麼飢民那麼傻,寧可餓死,也不吃瘦肉粥?!
司馬衷關於「肉糜的疑惑」反映了什麼呢?反映了當時最高層對底層人民的生活是不瞭解的,兩個層次之間在信息的傳達方面是不通暢的。
誰都不會懷疑,與「腐朽的」封建時代的帝王相比,我們現在的領導人是賢明的。但是,現今農民的確切的、真實的苦難程度,我敢說,它遠遠超出了我們高層、我們城裡人的預料。(今天,在我所接觸到的城市市民中,有的人至今仍是非常納悶:農民工在城裡境遇如此之苦,為什麼還一個勁地往城裡湧?太傻了吧?)也就是說,我們的高層與底層之間,主流社會和邊緣社會之間,同樣存在著民情傳達不通暢的問題。
對上層來說,真實的、全面的、完全的信息獲取和掌握,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它也是決策的基礎。
可是,當今的時代,為什麼還會出現這種情況?--在這個以信息可以便捷聯通為基本特徵的網際網路時代,瞭解下情為什麼這麼難呢?是我們的主流社會的聽覺遲鈍了、信息閉塞了呢,還是我們農民在社會根本沒有表達的途徑與訴求的渠道?
直到最後,依舊沒轍。我們的父老鄉親們,只能淒然地忍受著悲苦的命運,只能躺在山高皇帝遠的角落裡,悄悄地呻吟,默默地舔著自己的傷口。
所以這裡,自始至終,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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