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端顯露的均是非法移民(偷渡者)悲慘的遭遇,除上述兩個事件外,最著名的應該是2000年6月份發生在英國的「多佛慘案」。他們結局一般是人財兩空--既丟掉了性命,又使家人背上沈重的債務;「不幸」還活著的,被遣送回國還要面臨兩年的徒刑。大部分國內媒體均稱:受害者是受了「蛇頭」的欺騙和鼓惑、西方國家並非人們想像的天堂、偷渡者踏上的是一條不歸路,等等。既然如此,有一種現象就不是我的智力所能理解了:儘管偷渡者的下場將是那樣的悲慘,但中國福建沿海地區的偷渡者為何還要前仆後繼,慷慨赴死?
我的老家就是著名的偷渡之鄉--福建省長樂市。每一次涉及中國大陸的偷渡案例,就少不了長樂人了。比如在去年的多佛慘案死亡的人數中,就有一半是長樂人,在韓國被拋屍的也有相當一部分是長樂人。按理說,這樣的事件頻頻發生,組織偷渡的「蛇頭」早應該被長樂人唾棄才對。但事實上蛇頭在當地依然受尊敬,因為他們仍是許多人的生命線。偷渡的成功率還是很高的,而偷渡成功後所帶來的收益也絕不是虛假的。如果將偷渡的風險、費用及期望收益這三個數據進行投入產出的分析,就不難理解這種現象了。
偷渡的風險有多大呢?恐怕沒有人做過統計。但據我所知,從八十年代中期開始至今十多年的時間,長樂籍的在海外的移民增加了20多萬(長樂市的人口是65萬)。在中國政府對正常渠道出入境進行嚴格管制的政策環境下,基本可以判斷其中絕大部分是非法移民。而偷渡失敗的案例,或沉船死人,或遣返原籍,大都可以見諸報端。儘管每年都一兩起有類似的事件,但與20萬這個數據相比,偷渡的成功率還是相當高的。我的許多親人都是通過這種方式移民海外的,除了我最小的舅舅費了一點周折外,大都比較順利。一般的手段就是以旅遊或探親的方式出國,到了國處就藏匿起來,經過一兩年居住後就可以申請綠卡了。我的親人中只有我那個舅舅比較不幸,他的偷渡路線比較複雜,從越南到泰國,再到東南亞,也算爬雪山過草地了一回,近半年時間杳無音信,半年後才打電話回來,說他到美國了,全家才喜出望外。作為偷渡者的風險之一就是,他們自己大都無法選擇偷渡的方式和路線,特別是政府加強打擊偷私渡行為以後,偷渡的方式和路線就更具有不確定性。而偷渡的方式和路線往往決定了發生悲劇的概率。
以偷渡到美國為例,每一個偷渡客要付給蛇頭的費用是3-6萬美金,折合成人民幣就有三四十萬元之巨。對於內地人來說,這很難理解:有這麼大一筆錢,幹什麼不好,非得冒這麼大風險去偷渡?其實偷渡者的費用大都不是自己的,一般是從親戚朋友借的,其中相當一部分是在海外的親戚朋友,例如有些人是偷渡成功後由其海外的擔保人將費用付給蛇頭,然後再打工賺錢償還借款。長樂自古就有移民海外的傳統,家家戶戶基本都有海外關係,所以相互間尋求一些幫助並不太困難。也有一部分人是借高利貸的,而高利貸的資金來源又恰恰來息民間僑匯(據統計,前幾年長樂全市通過中國銀行匯入的民間僑匯曾一度佔到全省的一半以上),所以在長樂,通過民間融資相對比較容易。偷渡一旦成功,由於長樂人海外關係的盤根錯節,長樂人一般都容易找到工作,即使做最下等的工作如洗盤子,每個月也能賺到2000多美金,折合成人民幣大概是兩萬元左右;如果是綜合素質較高、學習能力較強的年輕人,機會就更多了。一般前兩年所賺的錢都用於還債,而後就是淨賺了。儘管偷渡的費用很高而且也有風險,但風險基本只存在於偷渡的過程中,偷渡成功後的收益是可觀而且穩定的。所以,長樂人把偷渡看成一種回報率較高的投資。而這個過程中面臨的失去生命的危險,對於自古以後就有移民傳統和冒險精神的長樂人來說,並不算什麼。
當同樣的勞動在不同地區所獲報酬有足夠的差距時,移民的衝動也就產生了。內地人可以選擇湧向沿海打工,那麼同樣面臨巨大生存壓力且同樣處於社會底層的那部分沿海人又該怎麼辦呢?他們只能選擇海外,雖然天堂和地獄有時只有一線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