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街道
【看中国2017年12月1日讯】缘起
很简单,我2014年初刚到北京的时候住过这次被清退的这种公寓房,前后住过两栋,分别在平西府村和东三旗村。我精力、物力、财力都很有限,无法到大兴现场、皮村现场和马连洼现场去,只能去我住过的地方看看,看情况如何,如果糟糕,看能不能做点什么,哪怕帮人搬家或者联系买票。这是除了记下我现在租住的地方三公里内所有招待所,告诉我住公寓的朋友联系方式,并清空我住处的阳台预备给他们放东西之外唯一能安慰我自己的办法。去之前我找到了一个店,买了24包青岛食品厂出品的钙奶饼干,装了两个大塑料袋。
交通以及路上见闻
1.去平西府
我是乘坐北京地铁2号线后换乘北京地铁8号线,下车后和人拼了辆地铁口趴活儿的车到达了第一站平西府村的。用时40分钟。这个村子是我2014年2月初到达北京的第一站。我在这里住了半个月的小旅馆,每天50块钱。地铁上没有听见被清退的人的对话,换乘了8号线之后,反而听了一路两位北京市民的对话。
他们没有庆幸外地人和“低端人口”被清走了。他们是理解并同情被清理的人的。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现在多冷啊,这么干,万一家里有老人,会出人命的。”
我还从他们的谈话中得到了这样一条信息:他们所属的街道办事处现在去他们家检查,登记家里的长住人口–这让他们非常反感。
下了地铁我直接坐进了地铁口趴活儿的一辆“黑车”,车上已经有两位乘客了,所以立即出发了。
车上的两位乘客是男女朋友。我问了他们公寓的情况,他们说不知道,但是不敢住了,在找房子,已经初步看定了两家。男生是刚入职的程序员,女生是实习编辑。
7分钟之后,我们到达了平西府。
搬家的人们
2.去东三旗
我是打车去东三旗的。这两个村子相隔不远。打车10分钟到。2014年2月底,在平西府住了半个月便宜旅馆的我综合考虑了各种情况,搬进了门口就有快速公交站的东三旗村。这趟快速公交车,从从东三旗村口直接开到我当时实习单位的门口。
为了获取更多的信息,我主动和司机聊起了公寓清退的事情。司机一口保证,东三旗绝对不会清退!“您是东三旗人吗?”“是,我们这边是集体的土地,我们虽然也有公寓出租,但是怎么盖房当时村里边都是有规定的,还有一点,我们村盖房,我们自己也在住的,不是纯为了出租。再说了,你当他们傻呀,我们再是农村的,这边挨着天通苑,我们又都是北京人,闹起来不定谁难看呢!”
一路聊,很快就到了。
3.从东三旗回现在的住处
从东三旗出来,已经过了11月27日的晚上12点,很显然没有地铁可以乘坐了,我只好再次打车。
就是这45分钟的路程里和司机聊天所知道的信息,让我当场嚎啕大哭。以下尽量以对话还原。
“听口音您是老北京吧,那这次清退的事儿对您影响也不大吧,挺好挺好。”“老北京算不上,我是通州的!我在上地附近开小饭馆儿,生意还行,因为靠近软件园么!这次好,我们周边的饭馆儿,就我知道的,二十来家接近三十家,包括我的,直接贴封条了。屁的通知都没有。”
“啊?不会吧?那您岂不是亏钱了?”“那能怎么办,亏着呗,开会前也是给我们贴了半个月封条,净亏12万5,找谁说理去?这次还不知贴到什么时候呢!”
“那我多句嘴哈,您家服务员怎么办的?”“嘿,你别说,这我可有的说了。太不是东西了!马连洼西边你知道吧?这次也集中清退了,我原先把宿舍放那边了,这次帮着我们员工搬家,你知道出什么事儿了吗?”
“出什么事儿了?直接房子推平?趁机抢劫?”“不是的,吊死人了!都是租客。昨天早上吊死一男的,三十来岁。今天早上吊死两口子。昨天那个男的还是我帮着抬出去的呢!”
(我很震惊,以至于没理解到司机的意思,我沉默了一小会儿,继续发问)
“怎么死的?跟谁有仇吗?”“就是自己吊死的呀!估计是还有其他事儿,加上这次直接砸墙拆屋地撵人,一时想不开。”“啊?!!”
“对呀!你说这,我本来还想让我们员工暂时先回家,等开门了再来的,这下子我哪儿敢呀!我总不能让他们也上吊去吧!事儿一出,我赶紧的就先帮我们员工抢救东西,我开着车到处找,找到东三旗这儿来了,赶紧定了房。我包了一整栋楼的两层,跟房东说了单床改上下架子床,我们员工加上我,刚好够住。还好我动作快。今天搬来好多人。”
(司机说这些的时候哽咽了。我也哭了。中间好多相互安慰的水话,略。)
“你说清退就清退吧,我真觉得回老家未必就比在北京差,可是你不能这么干呀。都说旧社会逼死人,眼前可是新社会。唉。”我下车之前,司机哽咽着这样说。
狼藉的街道
在平西府
我是在晚上8点10分左右到达平西府村的。
直观的感受就是:太萧条了!比我3年多之前住在这里的时候萧条了太多太多,原先熙熙攘攘的街道现在可以两辆汽车并行,路上几乎见不到人。我先从村口走进去,一路观察路边的店铺,一边留意路边的招租信息。
看了一路,原先随处可见的“公寓XXX元到XXX元都有,拎包入住”的牛皮鲜被“店铺转租”和“求租”代替。其中“店铺转租”贴得到处都是。
走进去之后,我折转身,开始往出走,同时为了访问方便,假托有好朋友到北京工作,我为朋友探路为由开始沿路访问周边店铺和摊贩。
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保证样本的多样性,我访问了小火锅店(给了16块的自助火锅钱。16元1位,没有用餐)、路边小食摊(买了十几元的猪头肉卷大饼,吃了一点,剩下的带回住处了)、手机卡店(30元买了一张非实名手机卡,还没想好怎么用)、花店(10元钱买了3朵花,回家插瓶了)、服装土杂店(买了1瓶杀蟑螂的药,刚好我现在住处要用。三十多元)、路边超市(买了饮料和香烟,11元。饮料4元,香烟7元,饮料喝了,烟我最近熬夜多,刚好要抽)、小的服装品牌专卖店(买了防水耳塞,我之后游泳健身的时候能用到,花了十多元,具体多少记不清了),临离开的时候进了两条巷子,访问了两家房东,顺便进了其中一条巷子的一间招牌是“重庆小吃”的小饭店,花了8元,喝了小碗的疙瘩汤(早上拉肚子了,囧),在小饭店里遇见一群年轻小哥,聊了很久。我访问的人数是20人左右,或许更多些,但应该不会超过25人。
其中到的最主要的信息是:这边一定会清退的,至于时间,那不知道,能搬走还是早点准备,小姑娘我劝你不要操你朋友这份心了,肯定住不长远。虽然如此,我访问那两家公寓的房东还是表示:姑娘,你来住行,你人好,你朋友,还是年轻男生,我们就不保证了,不过现在房子很贵哦,说真的条件也一般,你自己考虑一下吧。
具体的价格,两家差不多,一间有床、衣柜,可以做简易的吃食、有独立小卫浴的小公寓,视乎面积,800到1200元不等。——这个价格是现在这里房子正常市价的2倍,几乎和我现在同别人合租一间不算偏远的老小区的主卧价格持平。
在那家“重庆小吃”里面,我遇见了一群年轻小哥,他们打算换房子,其中一个北京口音的小哥说了下面的话:“这里肯定要拆的,你就别想了。你不知道吗?这个村儿的大队书记早一个礼拜就把他们家人都弄走了。咱们还能比过他的嗅觉和动作?赶紧搬吧!”
在东三旗
我是在晚上11点左右离开平西府村,去往东三旗村的。
和平西府村相比,东三旗村就繁华得多、热闹得多,我去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东三旗村依旧很热闹,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那种热闹。街边的店铺几乎没有关门的,人还很多,路边摆摊的也有很多,走长长的村路进去,我见到了4群人在这么晚的时间搬进来。
我住在东三旗村的时候,上文所述的那种一间有床、衣柜,可以做简易的吃食、有独立小卫浴的小公寓,一般15平米的,是300元。这边交通方便,加上已经过了几年,于是我带着原先那种规格的房子现在600元左右的心理价位,又假托朋友来北京,趁乱访问了那4群正在搬进来的人其中的几位,并且访问到了其中3栋公寓的房东。
我得到了以下信息:原先那种规格的房子,现在已经涨到了800到900元,并且供不应求,最近好多人在搬进来,并且是一群人一群人的搬进来,最少都是一次性租3到4间房子。3位房东都表示,这都是被清退的人找的宿舍,一般都会要求把单人床改成架子床,他们都会同意。一位热心的年轻女房东跟我说:“姑娘,我看你挺文面的,你最好还是别住这儿,不划算,真的也不太安全。”
其中一群搬家的人都是姑娘,是马连洼附近清退的。一个姑娘拖着箱子问我:“你是记者吧?你根本不像是找房的。你要是去马连洼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器材千万藏好了,那边现在有卧底,专门抓你们,收你们的器材。”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只好默认了她对我身份的判断,道了谢,离开了这群人,去访问其他人了。离开之前,我留了12袋钙奶饼干给那个提醒我的姑娘,让她自己留着吃或者是分给大家,她很高兴地留下了。
很浅显地访问完这些搬进来的人之后,已经是28日凌晨了,实在太晚了,我只好匆匆沿路访问了一些摊贩(10人左右,七八人?具体不太记得了),然后打道回府。
访问摊贩没有花钱,他们都很乐意和我交谈,得到一个比较重要的信息:他们摊贩、店主和房主有一个微信群,现在每天交流最新的公寓信息和各种关于东三旗村的或者政策或者小道消息。平时微信群用来预报停水停电信息,房租水电费公告,群主是东三旗村的一个什么官儿。
在我已经打到车等车的过程中,我看见了我3余年前住在东三旗村的时候卖烤串的那个西安回民小哥,他还在卖他的烤串。我买了4串豆腐皮,花费6元。我住在东三旗的时候,他是有老婆的,现在老婆和他离婚回西安了,离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离婚的原因是那一段传言东三旗村要拆,他老婆想回老家去,他觉得没挣上钱,不愿意回去,两个人谈不拢,就离婚了。
听这个小哥讲完他离婚的原因,我打的车司机打电话来了,我看了表,是28日凌晨0点39分。
到我带着剩下的12包钙奶饼干回到位于西南二环边住处的时候,是28日凌晨1点28分。也是我开始写这篇文章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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