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喜欢夜幕下飞行的感觉。在他们的私家飞行器——一个具有五台发动机的大飞艇上,每一次都装满了从越南精心挑选的“南洋双喜”,555等各种品牌的香烟,有时候还带上些柴油。
从越南四屯飞过北部湾海域,黄锡填的目的地是广西合浦县的一个海边虾塘。郑继明是虾塘的主人。很多晚上,他就在虾塘码头等候飞艇降落。虾场办公楼顶安了一台雷达,专门用于监控海关、海警等执法部门的出警情况。安全卸货后,货物被装上货车运到广州、深圳、湛江等地,卖给了更多的人。
黄锡填很繁忙,5年来多次飞行,从越南走私过境的香烟有4.7万件,他们手里有了1.7亿人民币。但有再多的钱,他们也不放心——毕竟这些钱是黑色的。
黄广锐是他们真正的财神。只有经过黄广锐的手,这些钱才能成为黄锡填们的合法收入。洗钱——黄广锐从事的“黑色产业”,正日渐成为仅次于外汇和石油的世界第三大商业活动。2003年5月至2004年8月,黄广锐的战绩是1.12亿。
现在,美好生活都结束了。今年8月23日,广西高级人民法院以走私普通货物罪分别判处黄锡填等其他15名被告人死缓和不同期限的有期徒刑,黄广锐以洗钱罪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没收违法所得100万人民币和罚金600万人民币。
而黄广锐还创造了一个“首例”——这是自1997年新修订的刑法增设洗钱罪以来,中国以走私罪作为上游犯罪的首例以洗钱罪定罪的案宗。财政部统计显示,中国每年被“洗”到境外的黑钱高达2000亿元人民币。
“浸泡”
这不是谁都能干的活儿——洗钱需要跟金融机构接触,让货币的流通从地下转到地上,变成合法所得,需要一系列复杂的技术。在这个行当里,有律师、会计师、审计师、金融顾问等许多具有专门知识和技能的专业玩家。
1972年出生的黄广锐还算得上专业对口。1990年至1993年,他在广东国际金融学校读书,之后5年一直在深圳某银行支行工作,1998年辞职后,凭借对银行资金流转业务的了如指掌,摇身变成洗钱高手。
黄广锐干的活儿符合经典的洗钱程序——“处置、分层和融合”的洗钱周期,以洗衣服来形容,它们又称为“浸泡、搓洗和甩干”阶段。
最开始是浸泡阶段——把非法收入存入金融系统,入正常流通渠道,洗白非法收入的第一步。银行往来账、邮政汇票、旅行支票和其它流通工具都是重要的方法。
正常情况下,一笔巨款存入银行会引发监管部门的注意。黄广锐也没有太多的办法。他采用的是最为普通的手段——以虚假身份在当地两家银行的支行开设“黄慧娟”、“黄娟华”、“郑木雄”、“黄汉炎”、“戴巧珠”、“张锦场”、“钟丽蓉”、“郑学熙”等多达几十个的银行账户。
这些账户都有荒诞的面目。其中部分是黄广锐对亲戚身份证资料稍作改变后进行开户。例如户名为“黄娟华”的开户身份证复印件上照片,实际上是黄广锐妻子黄海璇的堂妹黄晓燕,但身份证的姓名、住址等其他情况与黄晓燕实际情况不相符。户名为“黄慧娟”的开户身份证复印件上的照片是黄海璇,但姓名和身份证号码与黄海璇实际情况不相符。
湛江的“陈老板”将走私烟分别运到广州、深圳等地交给其指定的铺面销售,包括卖烟档口和茶叶铺。之后,各地负责销售走私烟的人员将结算后的烟款,利用金融机构庞大、分布广泛,具有通存通兑功能的计算机网络系统汇入黄广锐设立的虚假户头。
国际的洗钱老手们都知道,浸泡阶段是最脆弱最容易被发现的。但黄广锐足够幸运。司法部门说,他光临的两个当地银行临柜人员缺乏足够的敏感性,客户尽职调查义务停留在资料形式审核层面,近乎虚设。
身份审查还只是第一个环节,如果要及早揭穿发现“浸泡”,只需要对个人户头的频繁进出多留神。
通常,虚假个人银行账户的资金交易普遍具有频繁大进大出的特征。2003年7月1日至2004年2月27日间,名为“黄慧娟”的活期一本通存款账户共发生收付资金73笔,累计金额3835万元。仅2003年8月8日一天,5笔交易金额就高达400万元。
不过,在广州和深圳这样的发达地区,一个存款帐户一年进出几千万甚至上亿的资金交易并不足为奇。这给了黄广锐最好的隐蔽。
“搓洗”和“甩干”
浸泡完成,接下来就“搓洗”——使黑钱与其不正当的来源脱离。黑钱进入到银行系统以后,尽量多地变换账户,或者在他们设在的控股公司之间出出入入,造成一个令任何审计查账都无可奈何的复杂的财务交易网,使黑钱离犯罪源头越来越远。
黄广锐设立的虚假账户中,资金出入往往是在当日或次日完成。即一旦黄锡填等将资金分散转存入黄广锐提供的上述账号,黄广锐就会在当天或次日亲自或指使他人协助从上述银行账户将这些走私烟款分散提现,或转账至高展坤、王里妹等人的银行账户后提现,银行账户仅留少量余额。
之后,这些钱转到黄锡填等指定的香港信兴国际贸易公司和永兴国际贸易公司等账户。搓洗之后,黑钱就已经洗白变成黄锡填等安心使用的钱了。
至今尚未归案“阿南”则是人民币港币间进行兑换的重要中转角色,对于黄广锐而言,只需在境内将人民币现金交给“阿南”就已完成了资金跨境转移,也完成了他挣钱的重要环节。
其实,在2000年底前,黄广锐并不知“阿南”为何许人。之后他经人介绍认识“阿南”,并经其帮人向境外付汇赚取差价。但在初期的小额人民币兑换中,“阿南”并不直接接触黄广锐。
事情转折点出现在2002年以后。当时,由于汇来的走私款数额较大,黄广锐开始直接找“阿南”兑换港币。
在取现时,黄广锐和“阿南”之间有固定的手续费结算方式。黄锡填、黄楚东打电话询问黄广锐当天的汇率(非官方汇率,高于银行公布的官方汇率,具体根据当时的港币供应情况而定),并按黄广锐所报的汇率付人民币给黄广锐,黄广锐则按“阿南”所报的汇率向“阿南”付现,从中赚取汇率差价。
换成港币后,“阿南”通过地下钱庄将走私款转到黄锡填等提供的香港“信兴国际贸易公司”和“永兴国际贸易公司”账户。
司法机关说,利用地下钱庄进行跨境资金转移,由于亲手操办的“阿南”未归案,因此确切的操作手法对外人来讲,依然是一个谜。而黄广锐和“阿南”间详细的交易情况,因为缺少单据等证据资料而无法查证。
黄广锐说,他要做的,只是把人民币现金交给“阿南”。他估计,“阿南”在换汇方面可能与境内的某合资厂有染,通常“阿南”与合资厂商定一定的汇率后,就向厂方提供人民币(现金),合资厂(或外资厂)就在香港将相应的港币付到指定的账户。
此外,黄广锐还透露了另外几种地下钱庄的活动情况——在境内直接用人民币兑换成港币现钞,通过“水客”转到香港账户;国内的人赌香港马、六合彩赢了港币交给“阿南”,再由其在境内付人民币给这些人;在境外收取走私犯罪分子销货后收到的港币,在境内按一定的汇率折算成人民币支付给相关人员。
和黄锡填等一样最终获得洗白的走私款的,还有走私的源头——越南供货商张泽醇。
为转账方便,黄广锐与张泽醇的货款结算,通常由张通过手机短信将香港的银行账户发给黄锡填,由黄锡填联系黄广锐,将100万元或50万元的整数港币汇到张的香港账户。货款一般当天到账,而张泽醇收到货款后才发货。
如此一番周折,洗钱已经进入了最后的“甩干”阶段,或者说是回收和汇总资金的阶段。和合法的资金一块,洗过的钱重返流通领域。
1个多亿,过去五年黄锡填带着他的15个兄弟姐妹靠走私挣到的黑钱,现在已是清白的了。
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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