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皮村(圖片來源:激流網)
【看中國2017年5月1日訊】夜幕籠罩,4月底的浙西深山裡寒氣襲人。抬頭,看見久違的星空,北斗七星,就在頭頂,四周,是無盡的黑暗。
這幾天我在休假狀態,遠離了北京,遠離了工作,但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還是陸續有人向我打聽某某人是不是「出事」了。我想說「你們太無聊了」,但還是忍住了。大家本來就很無聊,關心八卦也在情理之中。
我什麼也沒有回覆,因為我什麼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所以就覺得無話可說。在這樣的情況下把自己扔進山裡,不問世事,恰到好處,時機完美。
上面的兩段話,純屬自言自語,估計沒有人能看得懂。
其實,我想說的是,在這個年代我們已經漸漸相信:誰「出事兒」,彷彿都是正常的,誰不出事兒倒成了幸運。就好像,我們所有人都身處一場沙塵暴之中,隨便拎出某個人說他是「髒」的,有什麼可大驚小怪呢?怕只怕,我們已經相信沒有人是乾淨的。
終於有一天你會發現,在沙塵瀰漫的的年代,倒是那些無緣「主流社會」的人,偶爾顯現了「超凡脫俗」。
今天我遇到一個司機,他從河南到浙江紹興某生,先是在工地當焊工,後來當出租車司機。他43歲了,兒子在江蘇常州打工,孫子已經3歲。他說老家村裡在外打工的人,已經有兩個成了大老闆,倆人都是小學也沒有畢業的人。他們村也有大學生,畢業後去了雙匯當「售貨員」而已。我感覺他對自己的人生很滿意,我感覺他鄙視讀書的人。那些試圖用讀書改變命運的人,不過是落入了一個圈套罷了。
我覺得他說的是對的——如果他的兒子讀了大學,估計現在應該為找工作發愁呢,他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抱上孫子。
得知我是他的河南老鄉,他一路上滔滔不絕。與範雨素相比,他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可惜,他不是範雨素,不能寫出自己的故事,恐怕他也不屑於寫出自己的故事。我相信,在他看來,範雨素寫的那些東西,再普通不過,一文不值。
所以,範雨素的走紅,是一場意外——是一群某個階層的人對另一個階層的人的故事的「集體驚訝」。
那天我在火車站等車的時候,讀完了《我是範雨素》,含淚,驚訝——驚訝於這樣一個人可以將自己的故事用那樣的文字寫出來。我們早已經習慣了範雨素們的沉默了,就像我們已經習慣了身邊有一個啞巴,卻突然聽見他開口講故事了,這當然意外。
我曾經在一個單位工作了10多年,從來沒有跟這個單位的保安講過一句話,也沒有聽見他向我講一句話。在我看來,他就是一個「啞巴」。事實並不是這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個階層都有自己的故事,只是大家習慣了忽視比自己階層「低」的人。我們都在仰視。
範雨素的故事裡,唯一讓我不舒服的,是他對自己的僱主「富豪二奶」的沒有仰視而是鄙視——作為一個女人,她對另一個女人用青春和美貌換得優渥生活,表現出了歧視。我認為這是不對的,原因有二:一,透露自己僱主的隱私是不職業的,二,每個人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
除此之外,範雨素的故事和語言都非常好,好到讓人震驚。
我的感慨是,文字真的是一個好東西,它讓範雨素向「上面的階層」證明了自己鮮活地存在於這個世界和這個時代;而千千萬萬與她同處一個階層的人,不具備這個能力和意識,因而在別的階層人的眼裡像是沒有活過一樣。她提供了一個自以為比她高一個或若干個階層的人俯視人間的窗口,就此震驚了很多人。
於是,她走紅了,這顯得非常非常的意外。
這個時代,時不時就會有人突然倒下,我們都覺得很正常,時不時會有人走紅,我們會覺得非常非常意外。於是,就有人嘲諷範雨素帶來的感動是廉價的,也有人嘲諷她的文筆是多麼的一般。對於這樣的嘲諷,我只想問,你能否用你不一般的文筆製造一點昂貴的感動?
文筆,算個毛線。觸動人心的,從來不是文筆,而是真相。身在北京做育兒嫂的範雨素,是因為寫出了這個國家和這個時代的某一層真相,才震驚了人們。
但只,震驚之後,也就不再震驚了,我相信很快人們就會忘記她,就像忘記余秀華一樣。這兩個用文字震驚了很多人的農村婦女,終究不會成為專業的作家——她們終究是難以擺脫自己的所屬的階層的。她們就是一個意外,因為出乎意料才引起了圍觀。圍觀者很快就會散去,去分析和八卦下一個「必將倒下」的是誰。
是的,這幾天,我認識的人沒有一個與我探討範雨素,卻有好多個向我打聽誰誰有沒有、會不會倒下。沙塵漫天,真的沒有必要分析誰身上的沙塵多;誰出事都不意外的年代,真的沒有必要關心下一個誰將倒下。
我還是願意相信,每一個階層裡都有範雨素那樣堅韌地前行的人。無論富豪還是貧民,都有自己的幸福和沈重——都有必要努力證明自己是一個「意外」,憑著不屈和堅韌,負重前行,奮力向上,證明自己是一個鮮活的人而不是行屍走肉。
雖然我們都已經來到這個世界,但要證明自己真的活著和活過,還是挺難的。
来源:海濤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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