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躍進開始時,劉少奇雖然不滿,行動上仍隨波逐流。當大飢荒鋪天蓋地而來,1959年彭德懷在廬山大聲疾呼時,剛當上國家主席的劉少奇沒有跟彭站在一起。
到一九六一年初,他知道全國已經餓死了三千萬人,劉少奇心裏越來越不安。這年四、五月間,他回到湖南老家去視察。故鄉行使他親眼目睹人民的極度苦難的生活,給了劉少奇巨大的心理衝擊。
回鄉期間劉少奇去探望他的姐姐。劉少奇姐姐早年出嫁的家庭在共產黨掌權後算作「地主」,是「階級敵人」。她偶爾給劉寫信講到艱難的生活,劉回信給她講些共產黨的歪理。如今他帶來的是有人情味的東西:五斤大米、兩斤餅乾、兩斤糖果、九隻咸蛋、一瓶豬油。他看到姐姐躺在床上滿臉泛黃,昏暗的眼睛充滿了淚水,死灰色的嘴唇不停地顫抖說不出話來。她挨餓受凍患了病,臥床不起已經有好些日子了。劉少奇問起姐夫,她雙手捂著臉,嗚嗚地痛哭起來。她的丈夫剛死去,原因是吃了半塊女兒像寶貝一樣留給他的糠粑粑,餓癟的腸胃無法消化,活活憋死。沒有醫生可看,沒有醫院可去,人死在青筋暴起,大汗淋漓的痛苦翻滾中。這位姊夫曾在劉少奇當上國家主席以後,給劉寫過一封信,講了村民們餓肚子的真實情況。信被截下來,他被扣上「破壞大躍進」的帽子受批鬥,被綁在水塘邊的樹上任北風撕扯,快要凍昏過去時才放回家。劉少奇走了一路,一路都聽到這樣的故事,看到令人心碎的景象。
他看得出人民痛恨共產黨,痛恨他本人。在他家老屋旁的電線桿上,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用木炭寫了五個大字:「打倒劉少奇!」這個孩子的家裡一年餓死了六口人,母親死後他抱著嗷嗷待哺的弟弟到處找人餵奶,弟弟在他懷裡斷氣。那時候「寫反動標語」要當作反革命處理。劉少奇叫當地幹部不要抓他,說這「可以理解,不要怪他!」。
劉還下令地方當局不得懲罰「偷」食物的農民,說:「社員這樣想,你拿得我就拿不得?你大拿我就小拿。」這等於說共產黨政權對老百姓像強盜一樣,劉少奇的痛心疾首可見一斑。
他甚至公開向老百姓道歉,臨別時對村民說:「四十年沒有回過家鄉了,沒想到父老鄉親們今天的生活這麼苦,沒想到解放十多年了家鄉還是這麼貧困……看到這些,我心裏很難過,我對不起大家,對不起各位父老鄉親呀……」他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並向大家鞠了一躬。
回到北京後,劉少奇在中央工作會議上說:「我看是到時候了,再不能繼續這樣搞下去了。」
毛的其他同事也勸他改變政策。周恩來到河北老根據地視察回來後對毛說:「除了樹葉、咸菜、野菜以外,就沒有東西了,硬是沒有存糧。」毛聽了煩得要死。在廬山上,有一次周恩來發言,毛插話說:「錯誤就是那麼一點,有什麼了不得!」
毛最終答應了降低徵糧數字,比他在年初時定的數字降低百分之三十四。這一來,一九六一年餓死的人比上一年減少一半,可還是餓死了近一千二百萬。
毛的讓步有部分原因是眾多工業項目由於缺乏鋼鐵、煤炭、電力等而不得不「下馬」。下馬當然是好事,可是精簡下來的兩千六百萬人卻被簡單地扔回到飢餓的鄉下去。這些人中大多數是在過去三年中從農村招上來的。人類有史以來還沒有哪個政府把這麼多人任意地趕來趕去。毛讚揚道:「我們的中國人民、我們的廣大幹部,好呀!叫做兩千萬人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不是共產黨當權,哪個黨能辦到?」一旦回到村子裡,這些人便失去了在城裡享受的定量供應的糧食,和微薄的福利待遇。
點頭答應降低徵糧數字的同時,毛警告廬山上的中共要員們:「現在是退到谷底了」。毛擔心會有人對他採取激烈手段,他用一種別出心裁的方式發出警告。
當時英國陸軍元帥蒙哥馬利訪華,毛在接見他時說:「我隨時準備滅亡。」接著他講了五種死法:被敵人開槍打死;坐飛機摔死:坐火車翻車翻死;游泳時淹死:生病被細菌殺死。最後說:「這五條,我都已準備了。」毛跟外國人的談話政治局的人能看到,毛這是在告誡他們:我隨時都有準備,你們不要心存妄想!
毛對他性命的擔憂不是沒有根據。甚至在中央警衛團裡,在那些保衛他的人中,對他都是怨聲載道。
警衛團負責人汪東興一九六一年初給毛的《關於中央警衛團的思想情況的報告》說:「戰士董方會說:「毛主席住在北京,知道不知道農民生活?糧食打那麼多都到哪裡去了?」戰士許國亂說:「叫人們吃菜是不是毛主席下的命令?中南海修建工人每月六十斤糧食還沒勁呢,農民光吃菜和白薯,吃不到糧食。不能不管老百姓的死活。」「戰士張立臣說:「現在農村老百姓吃的連狗都不如,過去狗還能吃到糠和糧食,現在人餓得沒勁,小豬餓得站不起來。社員反映說:毛主席是不是叫我們餓死。」」中央警衛團因此受到狠狠的清洗。
近在眼前的威脅是在黨代表大會上被選掉,或者落到有職無權的地步。最瞭解毛的林彪在筆記裡寫道:「他最大憂慮在表決時能佔多數否。」一九六一年九月,照黨章規定中共應該開「九大」。毛費盡心機盡一切努力避免開「九大」。
早在一九五九年,毛已經感到中共高層對他政策的強烈不滿。他在四月的講話提綱裡寫道:「如果你們不投我的票了,拉倒。」隨後的大飢荒強烈地震撼了中共幹部,有代表性的是安徽一九六一年元月開的五級幹部擴大會。「會上講話的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家裡死了人的,他們在吐(冤)氣時,百分之百的悲痛流淚。會場上看到他們哭,特別是大量人口死亡的情景,都十分沉痛。絕大部分同志部被感動得心痛流淚多次。有不少人自上午訴苦開始,到下午七點鐘散會終止,眼淚部沒有幹過,尤其是婦女,哭得更厲害。」
中共幹部和他們的家庭都得勒緊褲帶,一人一個月二十來斤糧、幾兩油、一點點肉。在中南海的紅牆內,劉少奇的身邊工作人員因為吃不飽飯,把花園和草坪改成了菜地。飢餓使毛的幹部們幾乎人人都渴望改變政策。
毛把責任推到基層幹部頭上,說問題的原因是「壞人當權,打人死人,糧食減產,吃不飽飯」。他又怪罪於蘇聯「現代修正主義」。他還說中國發生了,「特大的天災」。根據氣象記錄,大飢荒的幾年不但沒有全國性的天災,天氣還比一般年景好。幹部們對全面情況不瞭解,毛的嫁禍於人還能騙些人。但是,看到全國人人都在餓肚子,大批餓死人,幹部們不能不感到自己的黨總是有點什麼問題。
為了喚起對他本人的好感,毛向全黨宣布他要「跟全國人民同甘共苦」,不吃肉了。的確,在一個短時間內他不吃肉了,但他在吃魚,毛最喜歡吃魚。在大飢荒期間,他還對以肉食為主的西餐發生了興趣。
一九六一年四月二十六日,毛身邊工作人員會同廚師為毛精心制定了一份西餐菜譜,包括七大西菜系列:
毛身邊工作人員看得到毛在吃什麼,他們自己和家人吃的又是什麼。毛對他們說他的好東西部是「人民給我的待遇」,別人「沒有權利」享用。毛的管家偷偷拿了點毛的食品回家,被發現後送到北大荒勞動改造,從此杳無音信。
由於資訊封鎖,人們根本不瞭解毛的真實生活。他的女兒李訥那時在大學住校,在學校裡跟大家一樣餓肚子。毛很高興她這樣,他要的就是人們看到他的女兒也在挨餓。李訥週末回家可以吃到好東西。一次她從家裡帶了點回學校,毛知道後說「影響不好」火氣上來還拍了桌子。毛要人們以為他在跟大家共患難。結果,李訥一九六零年得了浮腫病,月經也停了,第二年乾脆休學待在家裡。」
但即使毛製造了個「共患難」的形象,又能怎麼樣?那也填不飽肚子啊。人們餓得太慘了,生活中最基本的東西也沒有。比方說,肥皂成了稀罕物件,因為造肥皂用的油類都出口去了。毛髮議論說:「可以不造肥皂嘛,我可以一輩子不用肥皂嘛!」當上面傳達說毛如何「艱苦樸素」、不用肥皂時,有的幹部背地裏反唇相譏說: 「他當然不用,他什麼事也不干!」還有些相當高級的幹部甚至彼此議論:「他怎麼不死嘛!他死了別人好工作嘛!」毛對眾人的反感有所風聞,女兒嬌嬌去給楊開慧掃墓時,聽見人們咒罵毛,回來告訴了毛。毛也知道有人在說:「要是過去發生這種情況,早就該「下詔引咎」了。」
受軟禁的彭德懷一九六一年十月被允許回鄉一次。從地方幹部到普通村民都聽說他為老百姓仗義執言受了罪,給了他英雄般的歡迎。一兩千人湧到他下榻的老屋來看他,有的拖著半飢半飽的身子走了一百多公里路。人們跟他有說不完的話,彭德懷天天不停地講,嗓子都講啞了。
来源:希望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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