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瀰漫著斯特勞斯輕柔的小夜曲,手中高腳酒杯裡艷紅的葡萄酒在輕輕地流淌,面前那鑲著銅邊的橢圓形玻璃餐台上,是一盆橫斜怒放的茶花。如果不是窗外紅色的霓虹燈在一閃一閃地顯示出「辦好奧運,為國爭光」的中文大標語,一瞬間,我竟有些恍惚起來,忘記了自己身在何方,又為何會坐在這裡?面前這一位渾身珠光寶氣,頭髮如同貴婦人一樣高高在頭上盤起來的總經理夫人,真的就是當年和我一起插隊的小梅,那個梳著兩個羊角辮的純樸少女麼?可是她輕輕笑起來的時候,頰上分明還是那兩個淺淺的酒窩。也許,正是這兩個熟悉而又陌生的酒窩,把我的思緒無端地帶回到了二十多年以前下鄉的黃河岸邊……
那裡,可怕的貧窮,落後和感人的純樸,善良交相混雜。既有黃塵敝日的的沙土窩和一望無際的白花花鹽鹼地,又有千里堤上雄奇壯麗的長河落日,還有水塘邊牧童唱晚的農家歡樂。正是在那裡,我度過了一生中最寶貴的青春年華……
苦熬了像一個世紀一樣漫長的四年之後,我們大隊裡的十幾名插隊知青們各顯神通,不是被招工回了省城,就是進了縣辦工廠,連最差的也去了黃河水利委員會下屬的勘探隊成了拿工資的國家正式職工。到了最後,村裡只剩下了我和北京來的小張,還有梅家兄妹倆個來自廣西柳州的知青。我們四個人孤零零的,形影相吊,無論走到那裡遇到的都是老鄉們憐憫的目光--別人都回城市工作又和家人團聚去了,只有我們成了可憐的棄兒。不為別的,只因為我們來自外地大城市,而本地的工礦企業招工時毫無例外,都是只要本地的下鄉知青!用我們無可奈何的話來說,就是自己突然變成了不折不扣的「二等公民」。
根據本省當時不成文的土政策,每一個工礦企業在招工時都優先照顧自己的職工家屬。偶爾有幾個剩下來的招工名額,也都立刻成為關係近,後門硬的人們的爭搶對象,那些熱門單位人事科的大門更是讓近乎瘋狂的家長和知青們擠破頭……那一段時間裏,人們說的,做的,想的,談論的,奔走的,甚至夢中想到的都只有一件事,盡快脫離近乎赤貧的農村。為了這一個共同的目的,人性中的自私,貪婪,醜惡,發揮到了極致;而社會上充斥的虛偽,冷酷,野蠻,也暴露到了頂點。
當時剛剛二十出頭的我,一個人常年飄零在外,遠離父母家人。既無錢給大小幹部們送禮,更無有權勢的門路可走,我所有的,揮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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